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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老爷轮丫 两姐妹一起上_陇头歌

隔一日休沐。清晨,宇文彻醒来,身侧空荡荡的,他发了好一会呆。

“雪,还下着么?”

程清躬身,“下着。”

宇文彻嘴角起了小小一个燎泡,火辣辣一碰就痛。拢了拢披在肩头的狐裘,默然半晌,他吩咐道,“朕午间,要去探望肃王。”

银装素裹,琉璃世界。

太液池结了厚厚一层冰面,犹如光滑的镜子。几只硕大的灰喜鹊在雪地中蹦跳啄食。宇文彻穿过池边的游廊,边走边问,“他听到朕要去,有没有说什么?”

程清道,“殿下听说君上来探望,高兴得很。”

宇文彻道,“他高兴?”

澄清道,“若是以前的殿下,臣不敢妄言他的喜怒。现在的殿下么……”

宇文彻明白他的意思。陈望之失忆之后,行为举止,与以往大相径庭,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那个性子深沉的陈望之消失无踪,他愀然立在廊下,雪花飞入衣襟,一点寒冰,贴上肌肤,迅速地划开,蒸腾不见。

“……他高兴就好。”

事实正如程清所言,宇文彻前脚踏入院子,便看到阁子的门后探出一个脑袋。陈望之眨眨眼睛,周遭的宫人内侍跪了一地,他却站在那里,笑生两颊,欢声道,“你来啦!”

一个年长的宫女立刻拽一拽陈望之的袖口,低声道,“殿下,快——”

“你们起来罢。”宇文彻怔愣。陈望之脸色红润,神完气足,黑亮的头发尚不能束起,披在脑后,用青绳绑住。眉目秀致,湛然若神,若不是趿着丝履,宇文彻简直以为,梦中的那个陈望之回来了。

“你看什么?”陈望之摸摸脸,伸出手,笑嘻嘻道,“我净了面,还洗了澡。”

“啊,没什么。”宇文彻愣了愣,陈望之摆摆手掌,小声嘟囔道,“苦嗒嗒。”

“什么?”宇文彻醒悟,原来陈望之要同他握手。这时那名年长宫女又拽了下陈望之的衣袖,轻声道,“殿下,刚刚说好的。”

陈望之放下手臂,笑道,“好罢。”

“怎么了?”宇文彻一头雾水,问那宫女,“朕记得,你叫董琦儿。”

董琦儿道,“回君上,奴婢正是。”她少年入宫,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历经两朝更迭,行事极为沉稳。陈望之看看她,笑一笑,目光流转,在宇文彻脸上扫了一眼,又是一笑。董琦儿跪下,道,“君上见谅,殿下他……”

“他刚才讲我什么?”宇文彻见陈望之掩口而笑,肩膀抖动,模样居然甚是可爱,不由心神一荡,“你笑我?”

陈望之道,“我说,你生得好看。”

董琦儿这下慌了神,“殿下!”

“不妨事,他爱说,由他去罢,高兴就好。”宇文彻随意坐在西面的榻上,招呼陈望之过来,环顾四周,道,“你这里倒是暖和。”

“你那不暖和么?”陈望之大喇喇坐到长榻另一角,两手摆在膝头。董琦儿摇头叹气,陈望之道,“对了,我要称你为‘君上’——她成日教我,可我总是忘。”

宇文彻道,“你还记得我是谁?”

陈望之连点了四五下头,认认真真道,“记得。我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你。”

宇文彻苦笑,“那以前呢?”

陈望之摆弄束在腰间的丝绦,结扣繁复,“以前?那我自然不记得了。”

宇文彻怅然良久,道,“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陈望之歪了歪头,流露出几分迷茫,“我一想事情,脑子就痛。夜里做噩梦,梦到好大的蛇追着我咬。我很怕,干脆就不想了。不想了,也就不做梦了。”说罢拍拍肚子,“我饿了,我们吃饭罢。”

不多时午膳摆上,宇文彻道,“你过来,坐我旁边,我们一道吃……热闹些。”

陈望之这次很听话,乖乖地膝行,挪到宇文彻身侧,坐直了,将衣摆的褶皱捋平。他手指细长,指节纤细,与一般男子不同。宇文彻拿起一块桂花糖糕,“月奴,你告诉我,你见了我,究竟说我什么了?”

“你叫我月奴——我为什么叫月奴?”陈望之不答反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糖糕。

宇文彻缓缓道,“因为你的生辰在八月十五夜间,八月十五的月亮最是明亮,所以,你的母亲为你取了小字,便叫做月奴了。”

陈望之想了想,“那你有小字么?”

“没有。”宇文彻将糖糕放入他面前的白瓷碟子,“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不久便去世了。我父亲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在意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陈望之睁大眼睛,“那我的父亲和母亲呢?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们?”

陈望之生母不知名姓,据说生产后不治身亡。陈玄则在清凉山点了一把火,同他的珍玩珠宝焚身烈焰,足足效仿了一把商纣王。宇文彻命人收敛了他的遗骨,按废帝的仪礼,葬于齐国王陵最偏僻的角落。董琦儿低声道,“殿下!”

宇文彻看一眼董琦儿,又朝程清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吃自己的。我和月奴讲讲话。”二人躬身,率众人退下。宇文彻复向陈望之笑笑,“你的母亲,去世的也很早。你的父亲,也已不在世上。”

“啊,那我和你一样了,”陈望之露出同情的神色,“我们同病相怜。好罢,我错啦。方才你来,我说‘苦嗒嗒’,因为你总是苦着脸,满脸不高兴。”

“我……我苦着脸么?”宇文彻吃了一惊,“真的?”

陈望之捧着糖糕咬一口,腮帮一鼓一鼓,“嗯……我唤你‘苦嗒嗒’,董琦儿不要我说。她说你是天子,一不高兴,就会……”说着手向下一劈,“你生气了?”

“不会,不会生气。”宇文彻哪有进食的心思,只盼陈望之多说几句。他同陈望之虽然早就相识,但同窗数载,也不过讲了几次话。“不生你的气。”

“那你也不会打我啰?”

“我如何会打你!”

“我做梦的时候,梦见蛇,还有人打我。”陈望之单薄的身体一抖,宇文彻连忙握住他微红的指尖,低声道,“你可是觉得冷了?”

“我不冷。”陈望之抽出手指,缓缓咀嚼糖糕,宇文彻用白狐裘将他围住,系了丝带,“这样,暖和些。”

围着狐裘的陈望之越发像那个梦境中的少年。他垂着眉眼,不发一语,咽下糖糕后方开口,“你的手很冰——你是不是生病了?”

宇文彻只恨不能如梦中那般将他牢牢抱在怀中,“我怎么会生病。即便是病了,见了你,病也好了。”

“你这人真奇怪。”陈望之悄悄探出手,去够宇文彻面前的糕点。“我又不是药,又不是章先生,你病了,见我怎么会好?”

宇文彻口不择言,自己的话果然奇怪,不禁面红过耳,窘迫道,“对,我糊涂了。”

陈望之吐舌头扮个鬼脸,“你也会糊涂?对了,琦儿姐姐他们都说我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挑眉一笑,“此话当真?”他长眉秀目,表情灵动,宇文彻何曾见过这样的陈望之,登时结结巴巴道,“是,是不太一样了。”

“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

“告诉我嘛,”陈望之捉住宇文彻手腕晃了晃,“你告诉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头痛得紧。”

宇文彻试探地抚摸他的鬓角,陈望之没有躲避,毫不畏惧地仰着脸,半眯眼睛,像一只舒服的猫,“比如说,以前的你,决计不会这样……对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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