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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瞳展耀同人文肉 父皇们太腹黑小说_问津何处

三天过去,陵阳城内的哭喊声已经变得微弱了。有命哭的人都把嗓子哭得没了,眼睛里再流不出一颗眼泪来;而没有命哭的人,身体里的血水流出来,同亲族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绝望比阴云更厚重地笼罩了这座昔日繁华的夏国王都。贯穿南北城门的朱雀大街上,到处堆叠着尸体,猩红血水早染红街道,混着烈酒、热油覆盖了每一块青石地板。久旱的土地渗透了血水,却没能滋润到路边原本稀疏的几颗枯草,倒像是泡坏了一般。

这些枯草同颓靡的活人、同发臭的死尸一起,散发出一种浓重的死气来。而这死气同满城里弥漫的腐烂味道,让街头上飘散的酒气也变得微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岑季白高悬在南定门城楼上,看着眼前惨烈景象,他已经看了三天。三日夜被绳索捆缚,悬挂于城楼,他想他也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他等待自己的死亡,已经等了很久。从先王驾崩的那一天起……不,或许是更久远的时候,这是他与夏国终将走向终结的宿命。

先王留给他的夏国,是连壳子都快要腐朽的夏国。朝中无臣,边关无将,府库无银钱,百姓无余粮。

朝中文官大半被周氏一家把持,军方的林家虽然忠心于他,然而北境从未安宁过,林浔一人苦守边疆,在东北与西北间奔走。至于王都的朝堂,是无暇参与的。后来周家势败,大半个朝廷几乎空置。王兄岑秋和趁机谋反,北境戎敌寇边。

他平息了内外忧患,其实夏国疆域已经缩小许多。又是夏北大旱,夏南洪灾,丞相曾思旪积劳而死。接着是去年,北狄,虞国,共谋分割夏国领土。他再次领兵向南亲征,大司马林浔在北境御敌。

没有兵甲钱粮的仗要怎么打呢?他拼尽了夏国元气,两年前打赢了一场,两场;两年后,他的士兵拖着羸瘦身躯,连举起刀枪来都觉得吃力了。

林浔在北境战死,而他则退守陵阳。

他是末代国君,亡国罪人,城内的百姓对他失望透顶。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跪在城外投降,换城内百姓活命。

但他人生中做这最后一件事,仍旧失败了。

三天来,他看着城内□□杀戮,早就麻木的内心竟然又起伏出一点沉痛来。像他这样的人,本来不该再有沉痛,林津死去的时候,这种感知沉痛的能力,便已经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喜欢那个毁了容貌的瘸子,喜欢到刻骨铭心的地步了。

林津死了,带着他所有的顾虑、犹豫,带着他身上最后一点人性的东西。他鞭笞百官,诛杀名义上的外祖,弑兄,弑母……都是带着一颗麻木而愤怒的心脏。

而此时此刻,虞国大将军虞从邕正骑在他那匹黑色战马上,看着南定门城楼上悬挂的夏王,面上挂着残忍的张狂笑意。“万丞相,此战,你当居首功啊!”

他身后一个半百老人闻言,有些受宠若惊,想要拱一拱手作礼,无奈他一介文官,骑在马上本来就是心慌,紧拽着缰绳,手按在马鞍上,僵硬得丝毫不敢动弹。只能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将军说笑了。这岑季白小儿,暴虐冷酷,连他母族都杀了,何其残忍。老夫幸得虞王与将军看重,不过求家小安身罢了。”

北狄的首领不屑地冷哼,“快走快走,臭死了。”

虞从邕皱了皱鼻子,一声令下,便有无数火把向着城内激射。冲天火光中,虞从邕再次轻蔑地扫过城楼上满身脏污的岑季白,手搭弓弦,一箭飞驰,直取岑季白。随后,虞从邕打马转身,带领两国人马往南去了。

火烧夏国王城不过是为泄愤,但夏国领土应当如何分割,他还要同北狄商议。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强盗,居然想要定居中原,简直可笑。不过,有夏国遗民做北狄奴隶,大约耕种之事,也不必北狄人亲为。如此想来,北狄真要定居中原,也不是定不下来了。而虞国今后便要同这样贪婪的匪徒接壤,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在他们身后,无数存活的夏国百姓涌上街头,拼命撞击铜铸的城门,无奈城门在外头紧锁,更因为灼热火浪,金属浇筑的城门如同热锅一般,疯狂的百姓再次凄厉地嘶吼起来,取了所有他们能够到的工具撞击城门,却在迅速蔓延的火势中一个个浑身烧灼。

满城里已是一片火海。

火焰攀上城楼,绳索断裂,岑季白的尸体坠落在朱雀大街上,很快也被火焰吞噬。

岑季白原以为一死百了,虞从邕那一箭射来的时候,他竟然有一丝解脱之感。被绳索悬挂了太久,已无法知觉疼痛。但以虞从邕的箭法,不会有错的,那一箭该是射杀了他吧?而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坠地,为何他还漂浮在这里?难道就连死亡都无法解脱他……

不,为什么,凭什么?

要这样惩罚他?凭什么!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不是没有筹谋过,可是没有用处。天灾、人祸、叛徒……总是意料之外,总是措手不及。老天竟然要惩罚他,呵呵,难道,他受的惩罚,还不够吗?老天眼是瞎的,瞎的!

许久未曾涌上的愤怒情绪,瞬间袭卷了他。强烈的不甘、仇恨、恼怒同火焰一起燃烧着他,他拼命地想要挣脱,想要逃离这座带给他太多耻辱太多痛苦的城池,却在下一刻停止了一切徒劳的挣扎。

他想,即便让他离开,可是离开之后呢?

他是无处可去的。

丞相万与闻劝降时,许多人跪在王宫门口,乞求年轻的夏王开城。虞从邕许诺,不杀百姓,不抢金银。

岑季白麻木地穿过朱雀大街,到定南门外献上国玺。而后,虞从邕将他高悬在城楼上,叫他眼睁睁看着虞国同北狄人冲进陵阳城中,烧杀劫掠。

“本将军虽然答应了,可本将军的兵士不应啊。”虞从邕阴冷地看着他,道:“当初你击杀我儿时,可曾想过这一天?”

岑季白冷笑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虞从邕想要他绝望,痛苦,一无所有,但岑季白除却麻木,没有更多的反应可以给他。他就这样,已经这样,看了三天。

他刚出生就没了生母,先王将他放到无子的周夫人殿中抚养。周夫人美艳无双,多年来荣宠不绝,却因为过多使用香料的缘故,一直没有生育。岑季白不知身世,一直拿她当作亲身母亲,拿她的父兄当作自己真正的亲族。但大概是没有血缘之亲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过世的母亲,周夫人待他,一向是苛刻又恶意。

周夫人的荣宠很快被宋丞相之子宋之遥夺走,那时候,她才开始重视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这世界上有一种秘药可以逆阳转阴,男子服用后可以孕子,是几百年前一名医师为自己的伴侣研制。因为此药缘故,男子间的亲事,在夏国也是可行的。不过此药需要连服三年,三年中,由于男子身体结构上有所变化,更需静养调理。不过即便三年过去,服药的男子也极难受孕。况且男子生产时没有产道可用,只能由医师剖腹取子。

普通男子自然不愿承受这样的痛苦,而战乱之年,男子的战力又更为重要。为了防止有人以势相逼,朝廷对于男子间的亲事,对于此药的买卖也设定了一系列严苛规则。不过以夏王这样的身份,他喜欢宋之遥,娶他入宫,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那些敢于谏言的人,几年前就已经被他杀尽了。

宋之遥本是岑季白开蒙的学官,及冠之年的太学博士,他的抱负在庙堂,绝不在帝王的后宫中。但帝王的权势并非他可以拒绝。尽管从不对夏王假以辞色,夏王对他的荣宠却胜过任何一位夫人,也胜过大王子岑穆同之母方后。

周夫人有多厌恶宋之遥,后来就有多厌恶林津。

但林津这门亲事,本来也是因周夫人之故,才定下来的。想到林津,即便是身为亡魂的岑季白,亦是心口悸痛不已。

岑季白一直是夏王较为喜欢的孩子,初时因为周夫人,后来因他是宋之遥的学生,再后来,因他是最有战功的王子。

他同林津相识,在夏王广十年,也就是岑季白三岁那年的元夕宫宴上。

二王子岑秋和戏弄岑季白,说是在场众多臣属的乖巧女孩,岑季白若去亲一个人,就能定下来做王妃,至于王妃是什么,王妃就是永远会带他玩,会谦让着他的人。

年幼的岑季白很开心,他想要王妃,听起来,王妃是比父王与母亲,比两个哥哥好上太多了。他选了宫宴中最好看的那个人,白色的袍子,眉眼清亮,他端坐在席上,像是雪地里长出来的一树白梅。

岑季白选中的是五岁的林津,他偷偷跑过去,在林津脸上亲了一口,要他做他的王妃。

在场所有人先是一惊,随后便是看作小孩子玩笑了。岑季白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父王责罚,反倒因为他期待又欢喜的小表情,将夏王逗得捧腹,丰厚地赏赐了他……

如今的岑季白觉得可惜,他不记得详情了。

岑季白五岁那年,夏王带他去梅山看寒梅。

夏王真正要看的并不是梅花,他是要去看那个新任的太学博士,将为岑季白开蒙的先生宋之遥。岑季白被夏王撇在原地,他自己四处游走,倒在清风崖边救下了差点滑下山崖的林津,他竭力拉了他一把。

林津说他是来找四弟林浔的,林浔贪玩,跑得不见了。

岑季白想,如果是他跑得不见了,穆同跟秋和两位王兄,大概是不会来寻他的。

林津已经被选作他的伴读,以后林津就会带他玩,他觉得这真是件好事。

但后来岑季白入了太学,伴读却换成了林浔。林津因养伤之故,不能及时入宫。

岑季白记得,那天在清风崖,林津没有受伤。

细想来,其实林津何止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简直是要恨他,怨他的。林津临死前最后的心愿,是要把自己与孩子的遗骸交给林浔,他想要离宫,就连岑季白亲子的遗骨,也不想留下来。

岑季白答应他,竟看见林津笑了一下,嘴唇嚅动着似要再说些什么,却已经阖上了眼睛,留下一颗堪堪滑过眼角的泪珠,落在眼角下方狰狞的伤疤上。

岑季白十岁那年,秋狩。长兄王子穆同叛乱,派人刺杀父王同两位王弟。岑季白这一行,是射声将军徐高虎负责安全,他领着随行护卫一路拦阻刺客,最后只剩下林津林浔同岑季白奔逃。而后,岑季白的坐骑忽然发狂,让他坠马昏迷。再醒来时,他身边只剩下林浔。后来他才知道,林津带了伤,便带这些血迹引走追兵。后来林津在林中遇到了一头黑熊,虽然性命无碍,左脸上却留下三道深长抓痕,从眼角一直到唇边。林府最漂亮的孩子,从此后便永远带着面具度日。

十三岁,岑季白从军,封射声部左中郎将;林津,是射声部右中郎将。

十六岁,北狄寇边,林津率部探路,反遇对方设伏,身上多处重伤。因为在冰寒中伤腿冻坏,留下残疾,此后便不能再上战场。

十八岁,岑季白议亲。周夫人似乎想要讨好微澜君宋之遥,特求夏王定下微澜君的侄子宋晓熹作岑季白王妃。微澜君不喜,反劝夏王定下林浔。林家四子,长兄战死沙场;二子林渡自幼体弱多病,听闻长兄死讯后不久也就去了;而林津有疾,唯林浔可随父出征,承嗣家业。林津在大夏殿前长跪不起,愿代四弟嫁于岑季白。周夫人不应,然而微澜君以林津貌丑且有腿疾,想要以此羞辱周夫人与岑季白,遂劝夏王应许。当年,岑季白驻守北境,直到三年后成亲,方归于王都。

十九岁,岑季白大破西戎军,老丞相身死,周夫人的父亲周慕邦作了丞相。夏王封岑季白为太子,周夫人之弟周坊为太子卫率。并封公子秋和为长宁侯,封去西北偏远之地。

二十二岁,岑季白与林津成婚。他一直冷待林津,不只因周夫人之故,事实上,他也不喜欢林津,林津浑身都是伤痕,面上永远戴着半张冰冷的金制面具,林津有腿疾,林津是宋之遥对他的羞辱……但他同林津同时也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是幼年相交的伙伴,他也没有办法讨厌林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给林津自由。半年后夏王薨逝,岑季白即位。周夫人杀微澜君为先帝陪葬,废林津王后之位,迁去冷宫。

二十三岁,岑季白御园中赏雪,闻林津笛声,遂往探望。第二日,周夫人罚林津跪雪,昏倒在雪地中。岑季白闻讯,迎林津入寝殿照看。并以林氏军中独大为由,劝周夫人宽待林津,同时迎娶了周姓表妹为夫人。

此后,林津助岑季白收拢君权,密谋打压周氏,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二十六岁,林津有孕,显怀后常觉腹中隐痛。太医令诊脉后却道父子平安,一切正常。岑季白觉得古怪,暗自寻了宫外医师。怀胎六月,林津疼痛晕厥,太医令仍道无事。经岑季白寻来的医师诊治,原来林津先前所服逆阳方药有误,身体无法承受胎儿生长。医师剖腹取子,那已成畸形的胎儿取出前就已经成了死婴。岑季白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宫里送往林府的药材中便被周夫人动了手脚。林津那时候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他带伤去质问周夫人,却被处以杖责。

岑季白赶到的时候,林津浑身血污,已是弥留之际。

后来,岑季白调回在边关驻守的林浔,自己暗杀了周夫人,并栽赃周夫人面首秦睢,以执金吾将军周坊失职为由罢免周坊,派林浔查抄了周家。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讽刺不已。

二十七岁,长宁侯闻听王都有变,岑季白已与周家决裂,遂起兵反叛,同虞国南北夹击。岑季白以林家军北上伐岑秋和;自己亲率飞羽、虎贲两部,并徐州地方军南下御敌;以丞相曾思旪留守王都。尽管岑季白与林浔先后得胜,但夏国经前几年旱涝之祸,加上先帝昏聩,早已经元气大伤,这一次征战,也耗尽了夏国所有气运。

二十八岁,北狄再次进犯,林家军出征。虞国趁机连克南境数城,岑季白亲往南方征战。不久,林浔战死,岑季白无将可用,无兵马可御敌,自己领着残军回防王都。

二十九岁,夏王季白六年七月,虞国与北狄已经驻扎在陵阳城外二十里处。新任丞相万与闻劝降,以保全王都百姓为条件,岑季白下令开城。虞国大将军毁诺,屠城三日,王都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岑季白的残魂飘浮于城楼上,目睹着城内火光,他是哭不出来的,也说不出什么。陵阳城内百姓,是他的责任,他的过错,是他无力回天。但他没有对不起这些人,他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他此生中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林津。

不知何时,冲天火光中,忽有惊雷震震,暴雨如注而下。岑季白被一股莫名力量拉扯,飘离王城。再有知觉时,仍是雨中,却不再是夏日暴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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