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by厚年 在线_第四十五章 佳节饮屠苏/倩影无痕
这是曦绫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十岁之前，她在御州，有父母亲人在侧，过的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日子，那些时光现在想起来依旧甜的冒泡，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槐花蜜的味道。后来她去了京城，又过了三年大家闺秀千疼万宠的日子，直到她十四岁的开头，父母皆去，孑然一身。
但还是很幸运，她身边依旧有很多人，温暖情谊都还在，她自己有时会想，如果没有这些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的人在身边，她一定会长成一个满脑子都是报仇，心理阴暗的女人，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和从容。
而功劳最大的自然是逸辰，毕竟任打任骂任折腾，别人是家人，他是爱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拥抱，亲吻，甚至更亲密的事都水到渠成，仿佛从来没有谁刻意提醒点破过。
不论发生什么，逸辰好像从来都默认这个人是自己的，她小就等她长大，她想干什么都帮着陪着，她有危险就第一个冲上去，曦绫有点闲，突然想逗逗这个人。
今天是年三十，他们在外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曦绫就给仆役们都放了假，让他们晚上都去看烟火花灯，云平城胜在安逸静谧，民风淳朴悠闲，大年夜讲究守岁，彻夜不睡，有很多迥异于京城的风俗和节目，很值得一看。
好不容易来一次又赶上了，曦绫也不拘着人，只给足了赏钱就不管了。这客栈招待十分周到，就算赶上过年，热水饭食，被褥换洗也没松懈，只安柠闲不下来，留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忙活着自己做年夜饭。
曦绫看着逸辰研究他新得的琴谱，开口道：“我今早上收到了清荷的飞鸽传书”
逸辰停下拨弦的手“怎么了？有事？我前几日收到过梦旸的信，他说家里一切安好，让我们不要惦记，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梦旸说话一贯实事求是，之后景王和探子的信也没说有事啊！”
曦绫揪着手里的帕子“是没事啊！你知道的，清荷是落梅坞里话最多最活泼的姑娘，她除了和我事无巨细的挨个交代了一遍家里人的事之外，还多加了一句。
说我们出门一个月，赵青仪病了三回，就快把江伯伯接到靖北侯府长住了。不过，应该是青仪郡主更想去江府长住”曦绫抬头望天“最后一句不是我说的啊！我只是转述清荷的原话”
逸辰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之后眼里突然盛满笑意，他虽一贯款款温柔，却更多端庄自持之色，温其如玉的君子突然愉悦轻笑，就像皑皑白雪上突然布满金色的朝霞，一瞬间晃了曦绫的眼。
逸辰绝对是顶尖的美男子，在曦绫认识的人里当之无愧的排第一，她一时竟然看住了，没有移开眼。逸辰看着眼睛里冒小星星，满脸写着你真好看的曦绫，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曦绫听他笑出了声，赶紧把目光从他脸上扒下来，有点恼羞成怒的想：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也。逸辰欺身上前，捏着曦绫的下巴强迫人看着自己，低声道：“我好看？”
曦绫转不开头，只好眼睛骨碌碌的四处乱瞟“还行吧！”逸辰离她更近了一点，呼吸之间热气扫在曦绫的下巴和脖子上，让她觉得有点痒
“就还行？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求饶说看见我就……”
曦绫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江逸辰你混球，那是你逼我的，我受不住才说的，你给我闭嘴”说着不忘张牙舞爪的拍了人一巴掌。
逸辰抓住她打人的手，亲了一下放在自己心口，把人严严实实的圈进自己怀里“我这里”他动了动贴在心口握住曦绫的手“特别小，只有你一个，你小的时候就住进来了，现在长大了，卡住出不去了。所以，我喜欢看你吃醋，你却不必吃醋”
曦绫本来是逗他玩的，听他这么说却也有些触动情肠，在他怀里闷闷道：“赵青仪多好啊！长得好家世好脾气好，又对你痴心不改的，靖北侯在你十六岁中探花的时候，就看准你了，只不过她女儿那时候小，才没着急。
你十九那年冬天，青仪郡主十五，靖北侯直接就托人提亲了，那时父亲刚去，段家败了，谁也不敢和咱们扯上关系，可见赵家待你心诚”
“你让中间人推辞了几次靖北侯都不肯罢手，后来还是你说已有婚约，靖北侯才绝了这个心思。本来这事也不算什么，大御民风开放，男女大妨没前朝那么严重，到底没过明路。
可是青仪郡主却对你一往情深，愣是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再不肯嫁，现在都二十了，还一心只等着你”曦绫费力的从他怀里冒出个头“我要是你，估计就从了”
逸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又不喜欢她，怎么会娶她？她怎么闹腾也没用。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说过，我从小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只是小时候是对妹妹，对朋友，对家人的亲密和喜欢。
直到我十六岁从御州来到京城，从少年变成青年，初解情爱，我就知道我对你的独占欲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喜欢，是男女之爱了。只是那时候你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我只好慢慢等你长大，我以为等你到了摽梅之期，会在所有人的祝福下顺理成章的嫁给我。
直到变故陡生，将军去了，夫人辞世时把你交给我。你那时正是豆蔻年纪，我护着你陪着你又不敢表露心迹，怕吓着你，怕让你为难。又怕你不知道万一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只能寄希望于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得到。那两年我日日悬心，一想到我的绫妹妹可能喜欢上别人，我就想到底是直接棒打鸳鸯还是先把人囚在我身边，一直到你也爱上我为止”
他唇游走在曦绫额头“直到你第一次从景王府回来那天，哭着扑进我怀里，虽然以前也扑，但是这次感情那么炽烈，我终于能确定，这个小没良心的什么都知道，她也喜欢我，不是我一厢情愿。
我当晚回家一夜都没睡着，仿佛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在云端，我当时简直十分感谢景王，谢他机缘巧合帮我确定了你的心意。
然后我这感谢还没多久，你就因为太子的事箭指景王，我快被你吓死了，又后怕又吃醋，在某人自知理亏的情况下亲到了人。当时我就想着要赶紧把人吃干抹净，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我是不能放心的。
果然，今年上元节太子就送了我这个机会，小狐狸喝多了就好骗了，我终于把人要到手了，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太子，简直是我追妻路上的神帮手”
曦绫听他越说越不正经，抬手拍了他一下“乱讲”逸辰低笑“还好，不管怎么兜兜转转，世事变迁，你还是我的，这就是佳偶天成”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还佳偶，你的烂摊子让江伯伯给你收拾，估计老人家快被赵青仪烦死了”
“不会，我爹巴不得给你收拾烂摊子，他精神身体都好着呢！这点事不在话下”两人又腻歪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安柠才进来准备摆饭。跟着准备晚饭的小丫鬟忙完拿了赏就赶紧出去找同伴逛了，顾笗卿拐走了修竹不知去了哪里，说半夜吃饺子时再回来，客栈只剩下萧远恪尽职守的装木头，四个人在饭桌上倒是有点沉默。
萧远的原则从来都是你不说话我就不说话，你说话我就怼你。安柠越年长越见老成，很有些食不言寝不语的意思，曦绫和逸辰两个刚才说了不少话，这会也没心思再说别的，只一心吃饭。
安柠在厨艺上虽然不及清荷有天赋，但是她做事一丝不苟又有耐心，且在隋心夫人身边多年，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安柠做的饭菜还是十分可口的，四个人都专心吃饭不提。
晚饭后安柠执意要留下看屋子“这屋里上头是灯，下头是火，哪能不留人呢，我也实在不想出去逛，姑娘和公子玩的开心点，我等你们回来吃饺子”曦绫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他二人穿戴整齐出门，萧远只远远跟着，并不靠近。
“萧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不枉你当年在冰天雪地里把他从北苑背到御州”彼时逸辰十四岁，机缘巧合在北苑军的铁蹄下捡到了奄奄一息的萧远，萧远和逸辰同岁，生辰还要大些。只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奴隶生活，让萧远比本就比同龄人高些的逸辰矮了一个头，面黄肌瘦的萝卜干样。
逸辰是去偷袭的，他丢了马，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遇上援军，此时尚且不知能不能自保，可他还是咬咬牙，背上了浑身是血的萧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带着伤的逸辰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两个半大孩子差点交待在风雪里。
幸好吴军师察觉有异，带人出门寻找，天可怜见，才把两个人带回了军营，萧远伤的很重，江大夫和逸辰整整精心照顾了一个月，人才能下地。
等他好了，就一声不吭的跟在逸辰身后，什么都听他的，学功夫更是不怕死的拼命，比谁学的都快。后来从北苑到御州，从御州到京城，萧远就一直在逸辰身后“你说你想看篝火，我就单枪匹马去烧北苑粮草了，是不是特别英雄？还顺手救了萧远，真是不亏”
“你还敢说，为这事咱俩被罚的多惨啊！而且”曦绫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你万一有个什么，要我怎么办呢？”
“不会了，那时候傻，想做英雄，现在，我只想做你的英雄，保你一世平安喜乐”逸辰紧紧抱着她道。
等他俩回客栈时，大家都已经回来了，年夜饭也摆上了桌，修竹举着一杯屠苏酒对曦绫道：“姑娘，新年快乐”
“同乐”曦绫举杯尽饮，这酒开了头便刹不住，一桌子人闹到寅时才各自回去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