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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笔刷花蕾 犀儿和青岩在马上_楼高不见章台路

沈莙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的沈砚,从前竟是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他如此可笑。

沈砚见沈莙依旧是那般嘲讽面容,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当下就发狠地吩咐身旁丫头去祠堂取藤棍来。

钱姨娘知道沈砚是个狠得下心来的,沈莙那般拗着,必然是要吃一番苦头,因此也担忧地低头劝道:

“你父亲也只是担心葭姐儿,我们知道的也不多,若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莙姐儿不妨说出来。”

沈砚听了钱姨娘这番话总算是冷静了些,他也确实还需要沈莙将事情原委替他理清。

不过肖姨娘显然没有那样想,钱姨娘的话让她直接红了眼,尖叫道:

“她能有什么隐情!喜儿和赶车的小厮都已经说了,就是因着她的那块什么劳什子我的葭儿才会进了那个鬼地方。”

沈莙看着胡闹的肖姨娘,脸上挂着一副阴阳怪气的冷笑,拿出李庸等人最看不惯的刻薄语气来说道:

“父亲和肖姨娘别是真的年纪大了所以老糊涂了吧,我进来这么久,你们只不过是在一个劲地重复说我坑害了沈葭,那她到底是死了呢?还是残了?”

沈莙凉薄的语气和毒蛇一般的蔑视眼神终于是叫肖姨娘崩溃了,操起桌上下人备好的一杯滚茶就往沈莙的脸上泼。

她泼得没有半分前兆,沈莙虽然及时用手挡住了脸,但还是在白梨般的前额上烫出了一块红痕,双手手背上更是起了一溜水泡。

除了看戏的王氏,屋里其他人都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钱姨娘急得立马上前查看沈莙的脸,

“姨娘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莙姐儿还是府上的长女,没出阁的小姐若是脸上落了疤可怎么好!”

说到气愤处更是不住地咳了起来。

沈砚也没想到肖姨娘会有此举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着连眼神都冷到骨子里的沈莙却是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你还好意思问,葭儿好好地出门应酬,不过在路上下车挑了一会儿礼品,竟被东厂的番役抓去了司刑监!那是什么地方,进去的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肖姨娘一听这话,两眼一翻,整个人直直瘫软在了沈蒹身上。

沈莙生生受了肖姨娘一杯滚水,沈砚却到现在还没有提起过要替她请大夫上药,钱姨娘心里觉得这个做父亲的心长得也太偏了些。再去看沈莙,眉头也未皱一下,仿佛落在她身上的烫伤根本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痛楚。

“这可就有意思了,捉她进去的是东厂的厂卫,父亲却来怪罪我,这是什么道理?若是真心疼沈葭,怎么不找姬浔说去?”

沈父先是被沈莙话里的狡辩气得浑身发抖,后来听到她对那一位朝野之中人人畏惧的罗刹直呼其名,更是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又气又惧之下抄起身边奴才捧着的藤棍朝着沈莙的背上就是几下狠抽,直把沈莙后脖上也抽出几条带血的红痕来才罢休。

“事到如今你还敢强词夺理!喜儿已经将你今日所为都招了,小厮也说是因着一块玉璜葭姐儿才会被人拿住,那块玉璜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好端端的又是怎么到了葭儿身上,说!是不是你有意要害你幼妹?”

沈砚的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沈莙挨了几棍,背上一阵火燎似的灼痛,听到沈砚的责问却是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几次笑出了声,

“要我说我也觉得奇怪呢,这东西一直放在我房里的抽屉里,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她身上呢?”

肖姨娘本来还一直现在沈砚方才的话里出不来,听到沈莙隐射沈葭偷了她的东西,立马就歇斯底里地指着她骂道:

“她胡说!葭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分明是你想害我的葭儿,才把那腌臜东西给了她。”

沈莙的眼神像是万丈寒冰一般刺向了肖姨娘,弄得她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蠢货,说话是要考虑后果的,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说它是个腌臜物?”

沈莙连姨娘也不叫了,气得肖姨娘浑身打颤。沈砚却是注意到了她话里直指那块玉璜,对整件事的疑惑越来越大。

“那玉璜究竟是哪里来的?中间有什么牵连?你若不细细说来,还有苦头要吃。”

沈莙打量着沈砚手里拿的藤棍,那是一般官宦人家都有的,常用来教训犯了大错的族中子女,一棍抽下去,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也会肿起一条红痕。

沈莙已经挨过了几下,知道这东西不是开玩笑的,但是身上的疼痛却有效地冲淡了她心里的委屈和难受,只觉得今天的一出出把她这十几年来的忍让和坚信的事情都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这里其他的人不清楚,父亲应该是最了解不过的,前朝后宫,哪块玉璜最有名呢?又是哪块玉璜能让沈葭那个蠢货动了偷窃的念头呢?为什么东厂的人看到沈葭戴着它就直接将她投到了司刑监的大狱?”

她有些恶毒地说出了这么一长串话,然后眼看着沈砚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应恐惧而扭曲,心里涌起了一鼓幸灾乐祸的痛快感觉。

沈砚转过身去端起一杯茶,手不住发抖,倒似拿不住杯子一般,

“你……你……怎么会……”

沈莙将这一切都痛痛快快地抖了出来,心里反而是畅快了,比起沈砚的百转千回和满屋子其他人的疑惑不解,她看起来像是唯一自在的人。

沈莙当初能想到的后果,沈砚都能猜得到,正因为这样他才心慌。寒窗多少年才在科考有了名次,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好容易熬出了头,结果一招不慎竟因为这样一件自己完全不知情的事而葬送了这一大家子。

王氏不知道沈莙和沈砚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可她一直有着自己的打算,而此时似乎是实现这一谋算的最好时机,于是也不置身事外了,走近沈砚轻抚着他的手附耳说了几句。

沈砚心里正是烦闷,王氏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她附耳说的提议倒是歪打正着地叫沈砚心里一动。沈砚低头看了一眼一直跌坐在地的沈莙,任由最后一丝父女情分从他心里消散开来,脸上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今日这事因你而起,你虽是我的女儿,可是犯下了如此大错为父也护不住你。只要葭儿不被放出来就说明这一家都有危险,你既然能得到那块玉璜,想必在那位大人跟前还能说得上话,你现在就出府,去东厂将此事解释清楚,把葭儿换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一家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纵然是已将沈砚和王氏看了个透,沈莙也没料到两人阴毒至此,沈砚话是说得冠冕堂皇,好似自己真能平安无事地将沈葭救出来一般,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人各怀鬼胎。

沈莙是真的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太过用力以至于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父亲果真是好成算哪,女儿是万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将叫自己的女儿去送死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不羞愧。你心里分明知道我这样的人对姬浔来说不过是杂碎一般的存在,说得上话?只怕进了东厂就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偷盗的是沈葭,惹出这些事的也是沈葭,你却颠倒黑白地说一切因我而起。我是怎么得到那块玉璜的你问也不曾问起过就想用我去投石问路,探知姬浔的态度。一家人?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不知道只要我出了面,不管沈葭回不回得来横竖我是回不来了。”

沈砚是病急乱投医,打算拿沈莙做牺牲品,他心里当然知道不管沈莙是怎么得到的那块玉璜,只要是出了差错姬浔都会把这一切算在沈府头上,又或是单算在沈莙头上。只要沈莙进了东厂大约就回不来了,好一点的是直截了当被抹了脖子,若是姬浔不乐意给她个痛快,生不如死也是有的。他又何尝不知道十有八九沈莙换不回沈葭,只能是白白地丢掉一条小命,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抓住这渺茫地一丝希望,盼着姬浔拿沈莙撒过气之后能放过沈府,放过自己。

王氏不知道里头的弯弯路子,她想得很简单,沈葭进了司刑监,就算是回来了也已经是半个残废了,若是借此机会将沈莙也送进去她便一次除掉了两个心头大患。肖姨娘会受到重创,沈莙手里的那份家私最终也会落在自己手里。两夫妻各有各的龌龊心思,竟是难得地想到了一处。

沈莙的一番话并没有对沈砚带来任何触动,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叫钱姨娘看了也是一阵心凉。

“当初你母亲虽是商户之女,可看在她和我相知一场我还是将她抬进了沈府,可看你如今这样竟是将你母亲的势利学了个全,一身小户人家带出来的不成体统。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我念着父女情分,还愿意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葭儿没被放出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沈莙垂在裙摆上的手骤然握紧,紧到手背的烫伤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多么凉薄的一个男人,李氏背弃了自己的家人,甘愿进了沈府做妾,在沈砚升迁的仕途上不知拿出了多少傍身的家私替他打点,受尽了王氏的欺凌沈砚的冷待,病重弥留之际因怕染病沈砚连见她一面也不愿,在院门口站了半刻不到便狠心离去了。李氏痴了一世,临了竟只得了‘商户之女’这样冷冷的四个字,连着当初为了沈砚不顾一切地嫁进沈府也成了沈砚嘴里的一种施恩。

从前每夜里李氏抱着年幼自己抚摸哭泣的画面一起涌入脑海,那种心酸和隐忍的会议像是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沈莙身上,她抬起头来额前的红痕此时看起来触目惊心,语气却是坚定而冷静,

“想要我用命去换你们的白眼,我告诉你们,休想!我不愿去,有本事你讲我绑了押去东厂啊!也好叫别人看看你沈大人是怎么‘大义灭亲’的!”

王氏用一种怜悯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孤注一掷的沈莙,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去对沈砚劝道:

“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这事儿由不得莙姐儿。方才老爷不是已经将听雨阁里的丫头婆子都扣下了吗?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府上呢,想来莙姐儿平日里最疼惜她底下的人,这事儿也好办,若是莙姐儿不肯自己出门去,便由我找个人伢子将那一屋如花似玉的丫头们发卖到酒巷子里去。”

沈莙直愣愣地瞪视着轻描淡写的王氏,她的的话像□□一样叫沈莙喘不过气来,耳边只剩下嗡嗡声。那阴毒的眼神成了压垮沈莙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能为力孤立无援过。眼底尖锐的反抗最终淹没于沈砚毫不犹豫的狠话,整个人真正地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屋子豺狼虎豹,心里剩下的只有荒芜。

“她哪里也不会去!”突地一声高亢的反对声在整个屋子回响。

王氏和沈砚本来正庆幸沈莙的崩溃软化,不想这时沈菱穿着外间用的大衣大步走进了内堂,越过了肖姨娘和沈蒹,直直走到沈莙跟前一个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

定睛一看,沈莙狼狈得不成样子,手背额间颈后的伤处看起来很是狰狞,沈菱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拽着神情涣散的沈莙就往外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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