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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炙热还在她身体里 攻变态不择手段得到受_凤凰无双-释情

虽然,很想同寿王保持距离,顶好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一旦好奇心的阀门被拧开,想关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关于他的消息,即使我不刻意探听,也陆续经由丫鬟仆妇的口耳相传,传到我耳朵里。

美丽的佟轻羽最终虽免于一死,却生不如死地活着。据说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掌管王府内院的老嬷嬷差人拔光她的牙齿,还给她喝下化功散,废去她一身不弱的内力。然后,每天由孔武有力的粗使丫头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我没有勇气探听事实的真相,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罢。只能这样期许。

在佟轻羽凄惨地苟活于世的同时,王府佣人的忙碌终于看见成效。整座王府望眼过去,凡能见处,皆张灯结彩。下人们也都换了新衣,由冬日里深沉的皂青,换成了轻浅的灰蓝。

“王府里有什么喜事么?”经历春深院的一幕,我又老老实实呆在哀筝馆里,练我的书法、瑜珈,实在无聊,就趁吃饭时捉着小丫鬟聊几句。

不晓得是否是觉得已经安抚住了我,亦或是有其他事要忙,元老级别的福江又换成了菜鸟级别的喜云。

“小师傅不知道?”喜云大抵是发现我纯良无害的本质,胆子比早先大了些,瞪着一双清澈大眼不可思议地看住我。

“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我也睁着一双不怎么大的单眼皮眼睛回瞪她。

我的眼睛,不晓得遗传了哪一代老祖宗的特征,虹膜颜色偏浅,在光线下尤其明显。淡淡的,象紫罗兰色宝石。自然,如此文艺腔的说辞是出自我们那物尽其用的伟大话剧社社长之口。

不过就我个人感受,这不过是返祖现象作怪。

喜云望着我的眼有刹那闪神,当我改变面孔角度时,她脸上的迷离神色也随之消失。

“明日即是皇上五十寿诞,举国同庆。家家户户要张灯结彩,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她向往地笑。“王府里也要大排筵宴呢。咱们一班下人也可以跟着一起吃一顿好的。虽然不象王爷能见到万岁,但可以休息一晚,也是好的。”

咦?可不是。掐指算来,我抵达京城也两周了。

喜云向往休息一晚,我倒向往去天佑门观看天子朝觐。

这样一想,难免心思浮动,好想亲历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的盛况啊。

只是,考虑到自己的路痴本质以及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很可能有去无回的下场,我的心又静了下来。

算了,留在王府里,见识一下豪门夜宴也不错。

我双手支腮,热切地看着喜云,枯燥的生活啊,终于看见一线玩乐的曙光,真是阿弥陀佛。“好玩么?”

“内院的姑娘、丫鬟们多半是抚琴弄曲,行酒令,猜谜破闷子这样雅致的节目。我们这些粗细丫鬟、家将、侍从,还有击鼓传花一类余兴节目。”

哎呀,我被她说得心动不已。

“我可以加入吗?”

喜云欲语还羞地瞄了我一眼。“小师傅若不嫌弃,我们自然欢迎。”

“不会、不会!”开玩笑,虽然我掉回古代,职业无贵贱的想法可没有留在现代。只是,这样的理念还是不要灌输给喜云的好。毕竟在王权时代,一个充满现代意识,拥有平等观念的女性,只会因她的异类而遭社会排斥,通常下场不会太好。

“你们只需加多一把椅子给我就好。”我露出最亲切和蔼笑容。不想吓跑害羞的小女孩,我才知道喜云只有十六岁,十岁时因为家变,家中所有男性被发配边疆,女性则一概为奴为婢。她比较幸运,被寿王府的管事给要了回来,不似她其他姐妹,有些已沦落风尘。

“是。”喜云收拾我用过的碗筷,福身离去。

我一边冲调漱口水,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撇开我被优罗难“恶意”离弃和此间主人的残冷不谈,王府生活,还算悠闲。如果不是我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顺,要就此碌碌无为地过一生,也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

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有越来越懒的趋势啊。

“师傅,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仰头哀号一声。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来古代三年我都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嫌清苦落后。可住进王府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已经仿佛住了一生一世般的适应了。毕竟饭来张口、天天洗澡的生活才美妙呵。

唉,人穷志短,人穷志短啊!我太息,连回现代的念头都被王府相对舒适的日子磨折得所剩无几。

无奈啊,始终是一个贪生怕死、贪图享乐、贪财好色之人啊。

在漱口时,我很不争气地承认,自己绝对是一个没有远大理想、不思进取的人。难怪会考进三流艺术学校混日子。

被优罗难教化三年,仍没有慈悲为怀、济世救人的博爱之心。不晓得他会不会失望,收了我这样一个自私的弟子?

垂下眼帘,我最不想见到的,是他失望的眼神罢?

即使面对母亲时,我也不曾有如此强烈的念头,不想辜负一个人的念头。

这就是缘分罢?

偌大王府的联欢会,气氛之热烈,决不逊于现代豪门的鸡尾酒会。

欢宴设在下人们住的一处园子里,园子分东西两院,中间隔着一片开阔天井,隔开男与女,后头还有给成家的仆佣住的平房,还算科学与人道。

大家按照入府先后坐成几桌,中间让出一块空地来。

我是王府的客人,所以就被安排在福江身边,占了一个位置。

宴会由王府大总管福荣主持,我也才晓得,那日在春深院见过的,不过是王府内院的管事,是一个太监,只管理着寿王爷的那些侍妾。

酒过三巡,一个丫鬟捧着一面小鼓走出来,福荣宣布游戏开始。规则是一人击鼓,众人传递一朵绢花,鼓声停止时,绢花落在谁手中,此人便当罚酒一杯,然后从事前准备好的签筒中抽取签纸一张,根据上头所写的事物表演相关节目。若表演不出或者不到位,则罚酒三杯。接着由该人击鼓,继续游戏。

我颇有兴味地看着游戏进行,第一次停鼓,鹅黄色绢花停在一名青衣大汉尚伸在半空的手里。

大汉也不恼,在众人的鼓噪声中,摸摸鼻子,执起比别人都大的海碗一口气喝干,然后巨掌一横,自签筒里抽出一张签纸,展开。“牡丹。”他浑厚的声音说。

“轰”一声,众人笑做一团。高壮如铁塔的大汉和牡丹,真是不搭调。这教他怎么表演?

连我都十分期待呢。

“魉忠,表演!表演!”有小厮圈着嘴叫。

两盅?两钟?还是两终?我嘀咕,怪名字。

一旁的福江听见,几乎笑到绝倒。“是魍魉之魉,忠诚之忠。”

还是很怪异。我在肚子里说。

“他五年前追随王爷而来。他说若非王爷,他早已是孤魂野鬼。今生今世,即使化身为魔,也要效忠王爷。所以他改名魉忠,以时刻提醒自己。”福江慈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么鬼一呢?”我好奇。寿王爷为人,似乎极端两极化呢。

“呵呵,鬼一的来历,只有王爷晓得。”

神秘。我想起那个有如关公再世的虬髯男子,只得两字评语。

这时,场内的魉忠稍微沉吟片刻,“刷”地抽出腰间宝剑,剑尖一抖,挽了一个我虽然看不懂门道,也看得出热闹的剑花,边舞边清啸徐吟。

“莫折荼蘼,且留取、一分春色。还记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少日对花浑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恨牡丹、笑我倚东风,头如雪。 榆荚钱、菖蒲叶。时节换、繁华歇。算怎禁风云,怎禁鹈决。老冉冉今花同柳,是栖栖者蜂和蝶。也不因、春去有闲愁,因离别。”

正阕词吟完同时,他那干净利落、决没半点拖泥带水的剑招也收式,还剑回鞘。

“好!”大家喝彩。

深藏不露!我目瞪口呆,大是震撼。

真是深藏不露。我虽然不敢自诩熟读唐诗宋词,可是从小耳濡目染,至少知之甚详。可我刚才搜肠刮肚也没能立刻找到一首“牡丹”,然他那样一个粗壮男子,却可以在如此短时间里想起辛弃疾的这阕《满江红》,实不简单。

我开始对王府中其他人好奇了。残冷的寿王爷,竟然有这样忠心为主的侍从,可见还是有些人格魅力的。就不知王府里究竟卧虎藏龙到什么地步了。富态的福江、害羞的喜云、神气的福荣……他们是不是也都有一身莫测的功夫?好奇啊!

那边魉忠抱拳一揖,走到场边,接过鼓棰,继续击鼓。

正当大家酒酣耳热时候,远天蓦然传来“嘭”的数声巨响,天际隐隐闪过绚烂光芒。

我要眨一眨眼,才醒悟过来,这是在放烟花。

古代没有声害、光害,没有高楼大厦,即使在很远的地方施放焰火,也可以听到看到。

我傻傻坐在那里,感受这跨越无数世纪,也未曾稍改的,美丽灿烂的夜空之花……

众人酒足饭饱,考虑到次日还要早起工作,大总管福荣一声令下,即使意犹未尽,大伙也悉数散了。

喜云把我这个路痴送回哀筝馆。我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睡下。下腹隐隐觉得疼痛,我苦笑,最麻烦就是这个。虽然优罗难已经替我调理过,但有时仍觉得淡淡隐痛。且没有干净方便的卫生棉,只能用古早人的办法。唉,好想回去啊!

每到此时,回家的念头便格外强烈。不晓得其他因故跑来古代做时空旅行的女性怎样?可我对这等不便,深恶痛绝。

正辗转反侧,似睡非睡间,突然有人敲响哀筝馆的门。“小师傅快开门。”

是鬼一的声音。我的另一项职业病,对声音敏感,给耳不忘。

只是这么晚了,他不守在病鬼寿王身边,跑来哀筝馆叫门做什么?

莫非,优罗难回来了?我立刻起身,披上外衣,趿上鞋,过去开门。

门外,只得鬼一,并无优罗难身影,教我失望地垮下肩。

“鬼大哥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尽量控制脸部肌肉,不使自己笑场。鬼大哥?此间岂非阴曹地府?

“请小师傅随在下走一趟。”他脸色严肃,声音里有微不可觉的焦急。

“这……”我犹豫。虽然不是月黑风高,但寿王身边亲信亲自来请,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王爷偶感小恙,想请小师傅无论如何随在下走一趟。”鬼一巨掌一探,就想揪我的肩膀。“得罪了。”

我下意识往后缩,躲过他这一抓。“慢着。王府里不是有大夫么?何以要请我?我还未出师,没资格独立出诊。即使王府里的大夫不济事,你也大可以进宫去请御医啊?”

“王府里的饭桶,看些风寒热感倒还拿手,真要有什么疑难杂症请他们看,那大抵只有等死。”夜色里,传来一个男子幽冷邪肆的声音,魅惑着我的听觉。“至于御医,只怕没人有胆来医他。”

我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个穿一袭天青色斜襟长袍的男子竟出现在鬼一身后,摇着一柄玉骨折扇,笑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我。可是,他的笑眼看上去,却恁地冷酷。

我静静望着他轻摇折扇的闲逸模样,颈背的寒毛却已经统统立正。他,比残冷的寿王更令我觉得恐怖,一种嗜血的残忍冷酷,竟连风,都似染上血腥味。

“你可以袖手旁观。不过,若十四叔死了,我会要整座王府的人陪葬,你这个来历诡异的客人也不例外。”他唇边笑纹愈深,话中杀意便愈浓。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太子殿下?”鬼一似乎极端意外他会要求我施以援手,救活寿王。

十四叔?太子殿下?我暗中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低呼。

真人版皇太子秘史?

当朝太子夤夜来访,到其皇叔府上以整座王府中人性命要挟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救他皇叔一命。

我差点要为他的叔侄情深小小感动一下,如果,他不以我的生命做要挟,那就更好了。

救?亦或不救?

救,又救不救得了?

真是棘手啊。

我睇了太子先生没有一丝不奈,却越笑越冷的狭长凤眸一眼,考虑到还要留一条命回现代,只好威武能屈,接受威胁,硬着头皮上了。

决定一下,小腹疼得更厉害了。

“王爷……”随手系好汗巾,抬脚拉上鞋跟,磨蹭一下,我很不专业地问。“得了什么病?”

鬼一瞥了太子一眼,稍一犹豫,还是据实回答。“王爷……身中奇毒。”

中毒?我一愣,立刻看向太子,他似是知道我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以折扇轻击掌心,冷酷笑眼中竟露出嘉许神色。

我倏然别开眼。不!我宁可自己什么也没有猜到。

自古以来,凡知道太多上位者不欲人知秘密的人,基本上都不得好死。

丑陋的、泯灭人性的权欲之争,乃至丧尽天良的无情杀戮,本不应出现在我的生活,我只是单纯到懒于思考的平凡女子!

只是,小命要紧!

西波克拉底先生,虽然我没有起过誓,但为了包括我在内的众多人命,我冒昧地以医生身份治病救人,不算违背医生的职业道德罢?即使要救的这位王爷,老实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善主。

在胸口划一个十字,又念一声“阿弥陀佛”,我挺胸抬头。

“请带路。”

“得罪了。”鬼一蓦地挟住我的腰,然后一震,手一松,差点把我丢下,即刻又缠住我的腰,轻松得象夹大白菜一样夹在腋下,飞快地掠入夜色里。

厉害!了不起!原来轻功是这样的!

当鬼一在偌大王府中飞逸,几个起落已经把我带到寿王住的寿泽院时,我大是感慨。果然古人有很多地方比现代人来得幸福,他若活在现代,大抵不用苦恼交通拥挤、道路堵塞问题。

等我脚踏实地,才注意到,那个幽冷邪魅声音的主人,太子殿下,并没有跟来。

是不便跟来,还是不能跟来?

只是淡淡转念,我便把他抛在脑后,先救人要紧。

随鬼一走进寿王的卧室,重重帷幔内,是一张巨大的四柱木床,雕着松鹤延年、八仙献寿等吉祥图案。

一床干净真丝被褥间,躺着脸色惨白的寿王。他双目紧闭,气息已经微弱到几难觉察。

富态的福江满面愁容,坐在床沿,以湿布巾不停擦拭他额上的汗水。见我进来,她竟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师傅,求求你,一定要救回王爷。”她两眼通红,声音哽咽。“王爷此生,受过太多苦。他还没有享受过人生,不可以就此不明不白地枉死!”

我忙上前扶起她。“福江,我尽力而为,你和鬼一帮我。”

“小……师傅,王爷的性命,便拜托于你了。”鬼一沉冷的声音随后传来。

我听出他口气中稍纵即逝的犹豫,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犹豫什么了。

从锦被里拉出寿王的左手,我以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他的寸关尺脉,稍顷,再换他的右手。眉头忍不住舒了又皱,他脉沉而伏,且心阳肺阴两经俱损。现在中毒,若用药稍有不慎,便会提早送他一命归西。

“王府里可有牛奶?如果有,立刻取一壶来。”现在惟有先用现代科学了。

“我去。”福江立刻衔命而去。

我则坐在床畔皱眉寻思良久,他先天体弱,中药中许多涌吐药物如瓜蒂、胆矾于他,全是□□,皆不可用。只好用原始手段了。

“把他扶起来。”我掀开丝被,讶异他在白色中衣包裹下的身躯,竟是如此清瘦。胸膛的起伏,已经微乎其微。撇开突生的不忍,我命令。“捏开他的下颚。”

一旁的鬼一依言而行。

我一手抽出簪发的荆钗,任头发象女鬼贞子一样披散下来,然后执起一束凑近寿王爷,朝他喉咙探去。原本最好是找一根干净鹅毛的,但时间不等人,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催吐要紧。

一边刺激寿王的咽喉,我一边不忘问鬼一。

“王爷今夜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你可还记得?无论如何你要详细回忆,越详细越好,不要错失一个细节。能不能救回他,全看你我了。”

鬼一扶在寿王肩上的巨掌紧了紧。

“王爷进宫为万岁贺寿,临行前吃过一碗燕窝粥。路上也还好好的。我这个随侍没有资格跟进宫里去,只能等在紫云门外。王爷打宫里头出来,返回王府途中,就昏迷了。”

“他途中可有异样?呕吐、盗汗、痉挛抽搐?”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反应。

“没有,王爷只说他倦了,呼吸有些不畅,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啧,真麻烦,中毒原因不明,症状是昏迷。

一狠心,将一整缕头发送进寿王咽喉。

果然当医生的人有时候要狠得下心肠。也之所以,着名外科医生多数是男性。眼利、手稳、心狠、思维缜密啊……

忽然,他喉间发出“呃呃”的声响,接着胸腔震动,吐出一滩带有难闻气味的秽物,沾在我闪避不及的手指发稍。

若非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濒死王爷,我一定左右开弓给他几掌。可惜,这等暴力念头只能在脑子里动动,决不敢付诸行动,且要不计代价、任劳任怨地救活他。

扔开手中那缕散发怪味的头发,我以手指抠出残留在寿王嘴里的呕吐物,以免导致窒息。然后又抓起了撮头发刺激他的喉咙。如此反复几次,他的胃袋似乎已经吐空,再无秽物吐出。

福江这时候也回来了,执着一壶牛奶。

“给我一根毛笔。”

福江又跑出内室,不久返回,递给我一支上好狼毫笔。我拔掉笔头,再教鬼一从中切断,自制一根导流管,插到寿王的食道里,然后吩咐福江。“给王爷喂食牛奶,保护他的胃黏膜,中和可能的毒素。”这一招,是看少女漫画学来的。可见看漫画也不是全无建树。

趁鬼一和福江照顾寿王时,我转身研究他吐出来的呕吐物。

消化这一过程十分复杂,从寿王进宫到他返回王府途中昏迷,这中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排除他去时用掉的时间,实际上他中毒不超过两小时。如果□□是经由消化系统被吸收到,那么这一过程才刚开始,还能从他的呕吐物里找到线索。

果然,他的呕吐物十分的有趣呢。既要他死,又不能查出原因。

“多给王爷喝水。每半个时辰喝大描金水盏一盏水。”用以稀释血液中的毒素,随下泄排出体外。在没有洗胃这等现代条件下,惟有如此了。

“这样就能救回王爷么?”福江忧心忡忡地问。

我虽不想让她担心,可是也不想给她太大希望,否则她失望落差会更大。“他体质先天不足,后天又曾遭受重创,心肺两经俱损。很多药材都对他的身体有潜在伤害。这种方法是目前最温和有效,最不伤害他的了。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延宕救治时机,这是最幸运的。现在我们已经尽人事,剩下的惟有听天命了。”

说完这番话,我才惊觉自己早已经汗湿衣襟。

福江和鬼一齐齐沉默。

我太息。再坏的人,于自己的世界里,都有人牵系挂念。

那么,在我的时空里,母亲可知道了我的失踪?可会伤心焦急?

“我累了,先到外间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再叫我。”我拖着脚步朝外走,忍着小腹的疼痛。“你们最好轮流照顾他,免得他还没有康复,你们的身体倒先给拖垮了。”

睁开眼,我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白。折腾一夜,倦极入睡的我,竟睡得格外沉。一夜无梦,甚至不曾听见里头的响动。伸个懒腰,没有梳洗令我自觉蓬头垢面、牙干口臭,发稍还沾有干了的呕吐物。即使如此,我还是按着小腹,蹒跚着脚步,踱进内室。

福江正在清理寿王的排泄物,听见我进来,一张因熬夜而显得疲惫的脸上竟露出微笑。

“小师傅,你来得正好。你看,王爷已经渐渐好起来。体温正常、呼吸稳定,还可以自己喝水了。王爷一定可以醒过来!”

这时,矫健结实的魉忠端着热水走进来。“小师傅、福婶、鬼侍卫,先洗把脸吧。”

接过福江拧给我的布巾,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寿泽院里,所有打点寿王日常生活起居的,竟全都是男性。

他不会是有分桃断袖、龙阳之癖的同性恋吧?内院那群侍妾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倒霉的佟轻羽才会耐不住寂寞偷人,落得一个凄凉下场?我漫不经心地擦脸,一边胡思乱想。

“王爷!”突然福江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却仿佛在静谧的瑞永居里形成巨大回响。

我手一抖,险些打翻漱口用的镏金盏。胡乱抹净脸,也顾不得形象规矩,狂奔向寿王床榻。

福江以锦帕拭泪,鬼一沉默地肃立在床侧,而魉忠则悄无声息地退出瑞永居。

躺在床上,昏迷整夜,脸色苍白的男人,在缓缓翕动数下睫毛后,终于慢慢、慢慢睁开眼睛。

当他适应光线,看清楚围在床边的人时,唇边浮现一抹若即若离的笑纹。

“咳咳……咳咳……今次阎王又未拘走本王魂魄。可惜苦了你们两人。我若就此去了,也并非什么坏事。唉,何苦不让我走,让我为祸人间。”他温润声音中带着虚弱的低哑。

“王爷!”福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又红了。

“倘若我死了,你们去金陵,在冉惟身旁伺候着,比跟着我,要轻松不知凡几。”他幽幽叹息,复又阖上眼。

我在一旁听得火气上扬,气不打一处来。挤开福江、鬼一,我一屁股坐在床沿,粗鲁地执起他的手腕,按住腕脉。很好,脉象基本平稳,可以承受一定刺激了。

“你若死了,非但他们不会独活,整个王府的人也休想活命!”的确想装聋作哑,可是,他心态太不正确,对人世毫不眷恋,大有说死就死的淡然。一个人抱有这种心态,谁还救得活他?一次、二次、三次……终有一次他会真的死掉。

问题是他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牵连王府上下,连累我这过客,那就很麻烦了。

寿王原本已经阖上的眼帘倏忽扬起,直直盯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但关乎性命,有些话不得不说。

“家师早年曾劝王爷茹素。可惜王爷不听劝告,是以体质未能好好调养。及至今日,真是一具残败之躯。想害死你,连□□都不必。奇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不过是加重你脏器负担的植物罢了。正常人大可以高高兴兴吃下去,然对于王爷你来说,便是穿肠□□。”我小腹越来越痛,口气也越来越冲。

“即使我今日设法救醒你,王爷若不改变生活习惯,绝活不过三十岁。你一死,王府上下人等就得为你陪葬!并非坏事?你以为呢,王爷!?”

一口气说完,扔开他的手腕。“我言尽于此,王爷自己掂量罢。”

在他幽远黯沉无边眼光的注视下,我起身向外。

“小师傅!你……流血了。”福江又是一声低呼。

血?我低头前后检视,在衣服后摆看见一块血渍,视线一转,又看见寿王床榻褥子上也染着一摊血迹,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挑眉。古人视女子经血为秽祟不祥之物,不得近帝王之身呢。气死他!我决定。“不是流血,福江,是暌水。”

然后,我在他幽邃莫明的视线凝睇下,昂首走出内室。

等到了外间,我才蹲下身,埋头哀号。白痴!逞一时之勇,痛快了嘴巴,自曝身份!那家伙手段毒辣,不懂怜香惜玉,心不慈手不软。猪头!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根本是当出头椽子嘛!你不是拥有特权的人,没有免死金牌象狗牌一样挂在脖子上。你谨言慎行的金科玉律呢?

“小师傅?”魉忠见我蹲在地上,不解地唤。

“请送我回哀筝馆。”我站起身,白衣上的血渍要处理,头发上的污物也要清理。还有,我讨厌有人对人生毫不留恋,恨铁不成钢似的怜惜的心情也要整理。寿王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可怜他做什么?!“他近日只能喝瘦肉粥,配水煮青菜,少盐、少辛辣,不可食用油腻。你告诉厨房。”

我闷声交代。父亲,我儒雅温和的父亲,前一日还笑语如珠地教我背诗学画,次日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医生说,若他及早注意身体状况,及时调养休息,不会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他过身那年,才三十八岁,正值男人最黄金的年龄。

所以,我更讨厌这个该死的寿王!明明有机会,却不珍惜。这样不热爱生活,珍视生命的人,救他何用?死不足惜、死不足惜!白痴!白痴!白痴!

我埋头疾走,把那人抛在脑后。

回到哀筝馆,将整夜折腾下来的汗污洗去,换上干净白衣,不免怀念起黑衣时代,即使浴血,也不会太明显。

转身走出内室,喜云已端着托盘进来。“小师傅,请用早膳。”

我坐到桌边喝清粥,托盘里还有一碟切好的凉糕。没吃几口,我就意识到喜云在我房里忙碌不停。

“喜云,你忙什么?”

“福总管吩咐下来,请小师傅搬去寿泽院。”喜云将我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了,连同我的包袱,捧在手里。

“为什么?”

“听说是王爷吩咐下来,想与小师傅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我夹桂花凉糕的手僵在半空。去寿泽院和寿王做伴?晴天霹雳啊!救回一个心思诡谲难测的王爷之于我,究竟是福是祸?

以银头牙箸夹起精致凉糕,我慢悠悠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缓缓咽下。唉,有助消化的同时,能拖多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悠悠太息,真是时不我予啊。

“小师傅不满意王府膳食么?”福江微笑着踱进来。

我吞下凉糕。“福江,贵府的膳食美味无比,我哪能挑剔。”

“那……是嫌弃下人手脚不够勤快,怠慢了小师傅?”她似笑非笑地问。

我瞥见一旁喜云已然煞白的脸,诧异福江竟绵里藏针至此,忍不住暗暗怀疑她的身份。忙不迭摇头,免得累及喜云。“我在王府,直似富贵闲人,岂有不满之理?莫误会,我只是想念师傅罢了。此间有家师气息,令我感慨万千。”

福江慈祥地凝视我,“王爷也甚是想念令师,是故想请小师傅移驾寿泽院,可以就近与小师傅谈经论佛。”

厉害,明知我的性别,还可以这样不动声色,只这一点,已非常人所能及。我看着眼前一小碗清粥、三块凉糕、一小碟玫瑰豆腐乳、半只松花蛋,已经胃口全无。这是强迫,绝对是强迫。奈何,人在屋檐下啊。

“承蒙王爷看得起,在下无上荣幸。”自觉口气虚伪。

“时候不早,我陪小师傅过去吧。”福江接过喜云手里捧着的什物,一边陪我往外走一边吩咐。“喜云,你把哀筝馆打扫干净,就到寿泽院明寒雅筑伺候罢。”

“是。”喜云小脸上闪过惊喜交错表情。

等走出哀筝馆,我侧首望着淡然平静,全看不出稍早惊惶哀伤的福江,轻问:“福江,你是何人?”

她听了,并无意外神色,只是和蔼微笑。“我道小师傅真是不动明王,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好奇呢。”

“若不入世,岂能济世?”我微笑反问。

“福江只是王府里的下人罢了。”

我不出声,暗暗在心里默默背诵“人生而平等”的警句,免得自己在王府呆久了,被彻底洗脑。

到寿王的内院,我才了解明寒雅筑意味着什么。它就位于寿王卧室瑞永居对面,两处的厢房,只隔着一道走廊,推开雕花西窗,便可两两相望。

“小师傅,王爷的身份地位处境,皆不允许他在宫中贺寿中毒的消息泄露一丝半点。这消息若传了出去,不知会在朝野上下引发怎样的波澜。我们不能冒险。”福江低声说。“我们信不过王府里的大夫和药师,惟有拜托小师傅了。”

“王爷在朝中位高权重么?”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不得势,有名无实的病鬼王爷罢了。

福江很是诧异地睇我一眼,似觉得我太过孤陋,不谙世事。

“王爷乃兵部尚书,握有军机大权,统御皇城内外十万禁军。”

啊。我低呼。失敬、失敬!手握重权的病鬼王爷,想必是挡了某些人的路,令人欲除之而后快的角色罢?若他真一命呜呼,不晓得会在朝堂内外掀起怎样诡谲难测的惊涛骇浪?

“小师傅,令师是唯一救得了王爷性命之人。如今令师云游在外,却留小师傅在府,可见令师亦料到早有今日。我们也都相信小师傅。王爷……”福江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喜云推门而入前,打住。

“喜云,寿泽院的规矩,你可晓得?”她淡淡问。

“喜云知道。”喜云垂睫回答。

“很好。你好生侍侯着,若有什么闪失,王府的刑责,你理当知道。”福江面色和蔼,语气也一如以往的温和。喜云却诚惶诚恐。

我没有注意福江还交代了些什么,径自陷入沉思。

我究竟卷入了怎样的漩涡?能全身而退吗?几时才能摆脱这些纷繁?我低头思忖。究竟是我跌回古代,还是一直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梦?这逼真到让我错乱的梦,要到几时才会醒?无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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