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了要尿出来了 林婉馨大学生活3_换脸
第二天魅影收到的连环画里，戴面具的兔子手持套索大战凶恶野猪的戏份占了绝大篇幅，动作夸张，场景刺激，实在是漫画佳作。但魅影对自己冷酷威武的形象被一只食草兔子崩坏表示不满。他用力平复着翘起的嘴角，决定今晚和露西抱怨一下。
魅影来到舞台时，露西正垂头坐在布景中间。她脖子的线条优美地弯曲着，发卷垂到胸前，像是一个古典雕塑。
他放轻了脚步，比猫更安静地走出来。然而露西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站起身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雕塑瞬间注入了生命，似乎空气也流动了起来。
他在面具后也微笑起来。
露西扯着他的披风，把他引进布景中间：布景板巧妙地挡住了中间的两椅一桌。坐下来，油画里山川远近，花树参差，随着烛影摇曳，竟然形成了二人置身林中仙境的错觉。
魅影向露西投去赞赏的一瞥。
她弯腰从角落里拉出一个盖着棉布的巨大篮子，小心地提到两人中间。露西神情严肃地双手放在桌子上，庄严地说：“现在……我要和你分享我人生最重要，也是最美妙的一部分。”
男人忍不住微微坐直了一点。
露西专注地盯着篮子，缓缓拉开棉布。
虽然隐藏在面具后，但魅影的脸确实抽搐了一下：“这就是你人生最重要的部分？”
露西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没错！这是让生命继续的神圣力量，是体味生活的重要方法，更是幸福的终极秘密！”
篮子里满满地放着食物，还有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
她忧伤地叹了口气，动手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为了惊喜，没办法询问你的口味。此外因为无法保持现做的美味而缺了主菜，真是太失礼了。”
魅影看着被摆得满满的的桌子和只空出一小半的篮子，完全不知道失礼二字从何说起。
露西熟练地拔出酒瓶塞，微微泛黄的酒液汩汩注入玻璃杯：“我也擅自挑选了酒。搭配今晚的海鲜很不错。”
魅影还在愣神，露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排好刀叉—上菜—倒酒--落座--飞快念完餐前祷告--把他的（重读）酒杯塞进他手里--拿起自己酒杯等一系列动作，并用闪亮的眼神看着他。
“请尽快享用吧！”
魅影呆滞地打量着出现在自己左手的酒杯和右手的叉子：居然能在我（重读）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了，这种手速其实是超能力吧！
“请尽快享用吧！”露西又不屈不挠地重复了一遍。
在她炙热的眼神下，魅影举了举酒杯，二人轻啜一口，开始进餐。“这是鲜虾沙拉，这是鸭胸，这是蟹肉饼，这是龙虾卷。”她朝气蓬勃地一一介绍着，“如果不知道先吃什么好，我推荐龙虾卷。香脆柔软的面包包裹着新鲜有弹力的龙虾块，还有清爽的酱汁，要好好感受龙虾的鲜美哦——所有海鲜都是今天下午才打捞的呢。”她眨了眨眼：“我有特殊进货渠道。”
就当做是‘进货渠道’打伤你的赔罪了，吃了以后就不好记仇了哟！
……不过说回来也只有露西小姐你会被区区几只海鲜安抚到吧。
“希望你晚餐没有吃太多。”她喟然一叹，“我可是准备了很多菜呢。”
“不必担心，我今晚没有吃饭。”魅影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晚饭还没吃！”露西圆睁了双眼，“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只是忘记了。”叉起龙虾卷。
“下午茶吃得太饱了，偶尔不想吃晚饭也是有的。”露西点点头。
“下午茶？这种娘娘腔的东西更适合小姐夫人们。”嚼嚼嚼。
“！！也没有吃吗？！”露西快要双目含泪了。
“我每天只吃早餐和午餐。”魅影迟疑着：我的饮食习惯明明很正常……吧？
“那敢问你都喜欢吃什么呢？”露西用十二分热情问道。饮食喜好可是第一手重要情报！
“……面包和水。”
露西呆了呆，困惑地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地以拳击掌：“糟糕。我太粗心了。你是不是正在进行禁食的修行？如果是这样的话，完全不必勉强自己，我们可以在你苦行结束之后再一同进餐。”
魅影放下刀叉，一手扶住额头：“我没有宗教信仰。”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每天吃的都是面包和凉水，因为放着不容易坏。食物于我不过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在这方面我不像你这样嗯……有追求。”说到最后，声音不可控制地带上了笑意。
可是当他发现露西眼中燃烧起了斗志时，魅影骇然了。
她温柔而坚决地撤走了头盘，端上了用热水暖着的两个大碗：“别吃凉的了，你要海鲜焗饭还是鲜虾奶油汁天使面？要不来一点点汤？”
等等……刚才是不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魅影警惕地看着对方，但是当他舀起一小勺海鲜焗饭送入口中，戴面具的男人顿住了。
面具超讨厌，别人尝试美食时的表情才是乐趣所在啊……露西怅惘地想着。
“喜欢吗？这种温暖的愉悦感，和饥饿时把一小口干面包嚼碎充饥是完全不同的。并不是为了饱足，而是尝到新鲜美味时瞬间的快感啊！”
她低头把一小卷面条用叉子送入口中，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桌子对面的男人盯着她脸上快乐的表情，忘了进食，良久才又舀起一勺饭慢慢咀嚼：似乎确实是那样，这种陌生的愉悦一点点通过咽喉、胃扩散到全身。
似乎真的能因此幸福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这种和谐友好的用餐体验对魅影来说十分新奇。
“露西是你的全名吗？”
“并不，是露西迪亚(Lucidia)的简称。”
“露西迪亚，你是意大利人？”他重复了一次，舌尖灵活地在她的名字上打了个小滚，声音十分勾人，“我突然理解你对食物的热衷了。”
她挑一边眉毛：“你错了，我是英国人。露西迪亚霍华德，很高兴认识你。”
“英国人！”魅影用法国人特有的腔调夸张地嘲笑道，“你在本国一定过得很艰难。听说你们的侯爵不但发明了三明治，还用自己的头衔给它命名了？夹着冷肉的面包对一个英国侯爵来说一定是珍馐美味。”
“比面包加凉水总好些，”露西一撩眼皮，“巴黎人饮食不外如是。”
“听说这个伟大的发明是为了满足三明治侯爵对打牌无法止歇的热爱？”继续嘲讽。
“没错，可怜的侯爵……”露西好整以暇地吃掉一只鲜虾，“听说替他准备食物的管家是法国人。”
“……”
姑娘龇牙对他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魅影戴着面具无法还击，完败。
一番挖苦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反而更加自在起来。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她告诉我，古希腊人称赞美食时会称其为安布罗西亚(Ambrosia)，众神的珍馐。”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暖意。
“没错！”露西举起酒杯，“而美酒则是……”
“涅克托(Nectar),众神之饮。”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露西笑起来，“我和她一定很谈得来。说起来，这样的朋友怎么会放任你成为以面包和凉水为生的家伙？”
魅影没有说话。
“她死了。”终于，男人轻轻答道。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
魅影叉起一块带子端详着，“她会爱吃这个的，她死前最后一餐是硬面包和凉水，”男人优美的声线不稳起来。“她只有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刀叉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失礼了。”他双手微微颤抖，骨节捏得发白。
“我很抱歉。”露西低声说，手轻轻覆在男人的拳头上。“我想她已经在天堂获得了安宁。”
“天堂？！哈！你相信上帝存在？”魅影猛地站起来，冷笑着，“不。九岁之后，我就厌倦祷告了。”
露西低下头：“世上有如此多苦难，我只能相信天堂。”
男人愣住了。
她仰起头看着他：“我相信的，我相信上帝是存在的。”
他发现她的眼睛是漂亮的天蓝色。魅影突然烦躁起来，粗暴地说，“要我相信，不可能！”他语气尖酸地冷哼一声，“除非祂能让她活过来！”
黑衣男人稍一欠身，“今晚浪费你的美意了，想来你也不愿意再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我先告辞了。”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露西急切地叫住他，“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回过头来，面具上黑洞洞的眼眶吞没了他的眼神。“我是剧院幽灵，你只需要知道这就够了。”他隐没在阴影中。
露西颓然坐倒。
她把脸埋进双手。面具……七八岁……不，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我已经找了这么多年……
她寂然坐着，手用力捂着眼睛。
最后，露西深吸一口气，双手重重拍了拍脸颊，仰起脸长长呼出，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她起身动手收拾桌上的杯盘。一低头，一滴眼泪还是无征兆地滑落，掉进大半没动过的菜肴里。
露西瘦削的剪影落在了去而复返的男人眼里。胸口莫名的滞涩让他紧握着拳头，在黑暗中暴躁地踱来踱去。他犹豫着，几次转身想离开，但最终咬牙低咒一声，开口道，“霍华德小姐……”他顿了顿，软化声音里的棱角，“露西……请原谅我。我的脾气不怎么好。”
露西吓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擦眼泪。
魅影故意等她整理好才慢慢走出来：“请接受我的道歉，今晚不该就这样结束。让你准备的菜肴浪费的话，实在是罪过。”他的声音显得格外轻柔。“而且我有点饿了。”
“可、可是……已经凉了，而且……”露西尴尬地试图解释。
“总比面包加凉水强。”他一耸肩，走到桌前为她拉开椅子，“身为三明治的国民，偶尔也接受一下冷掉的面条？”
她红着眼眶笑了：“绝不，休想践踏我作为美食家的尊严。不过……”她从篮子里搬出几个小盒子，“甜点还没上场呢！”
男人坐在桌前，看她开开心心地摆好各种小蛋糕和点心。
“为什么？”他突然问道。
为什么不讨厌我，不害怕我？
露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碰了碰他的酒杯。
他也没有再提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