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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俞r18 道具play 鹤来衣有哪些小说_武安侯传

季家的当家夫人盈娘是老侯爷在宣州军中时一起搏杀出来的兄弟所遗孤女,十二岁上便养在季家,十六岁便嫁了季家老二,是个聪慧厚道的巧娘子,府上人人敬爱。她虽爹娘早逝,幸被这样一家抚养,既不见外,也不疏忽,便像自家女儿一般养大。到了许婚之年,老侯爷道,我是真想留你这个闺女,奈何自己的几个小子孬得很,只怕叫你受累受气,盈娘一向爽快,也不害臊,笑吟吟地说二哥就很好啊,您把我许给二哥不就成了。直听得一旁一向把她当妹妹疼的季元英大笑,连声道她偏心眼,明明是大哥待她最好,却偏偏要嫁老二,给老侯爷一脚踹在腚上踹了出去。她在一旁抿了嘴角笑着,一家人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处,日子便像是年画里画的一样好,还有什么奢求呢?

大哥与大嫂的婚事办了起来,接着便是她的,那时西山生变,朝廷不日便要发兵,她与大嫂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婚事也并未大办。夫人眼睛跟筋骨都已不好,没法随军,何况京畿又势必要留人,便替侯爷将府中的女婢抬作了妾,只自己跟长女留了下来。喜事办过了两月余,余人便皆赴了战场。

那会儿先帝还在,老三季元忱还在外头学艺,到现在算来,可有二十年了没有?

西山瘴气重,有匪患,有暗藏祸心的诸多夜郎小国,待诸小国被收拾妥帖称臣,便又是数年光景。府上的孩子们一个个地出生,说也奇怪,接连生了几个,陆陆续续地却皆是男娃娃,唯有那位小姨娘给他们生了个小姑,长到几岁,姨娘便没了,两个嫂子给拉扯着,也是爱舞刀弄棍的性子。待再回金陵,先帝病笃,一切便又变了样了。

他们这一向与父兄性子不同的三弟出师归家,扑进工房跟着师傅们将连弩、床弩、马具、铠甲皆竭尽所能地补全了缺陷,没日没夜地忙了一年还多。那时朝中正乱,文宗的身体已近强弩之末,似是有意还政于真宗之子赵王,他们这个三弟无意中曾道,赵王大伪似真,若让此人登基,恐真宗诸子难以保全。他快到了许婚之年,两个嫂子倒是不如何关心是谁来当皇帝,只整日追问他,可有相中哪家姑娘没有?他初时只笑言不急,直到哪一日归家,忽然直接跪到了老侯爷跟前,一字一句道,儿要娶莱公府的二姑娘。

莱公府的二姑娘是庶,论理不算高攀,但那时褚华亭与赵王关系密切,更将长女嫁与了赵王,季怀信又因昔年真宗之事曾得罪过赵王,此事不怎么容易,府上折腾了好个人仰马翻才定下。

老侯爷毕竟是文宗倚重的旧臣,此番回朝,登门拜访的客人熙来攘往,常有人存拉拢之心,但却皆被回绝。季怀信只道,只要是圣人的意思,到时他们自侍奉效忠新主便是,是断不肯在背后营私结党的。

他既不知趣,这样的访客便又渐渐少了。

次年文宗驾崩,死时跟前无人,遗旨下落不明,那赵王在莱公等人的扶持下登位。他自生父逊位便谨小慎微、压抑已久,未几便转了性情,陆陆续续地寻故杀了文宗许多儿孙,甚至连自己的同胞兄弟都险些一个不留,幸而此时他权位未稳,才被褚华亭几人拦下,不好太过妄为。

之后便是老三娶妻,家里的大姑娘入了宫,一家人走马上任又往了云州去。监军由文臣换成了宦官,显是皇帝信不过季家,可几回各边城换防,却又不肯再将他们调往别处去,叫他们在此处一待便是十几年。

一晃这辈子便已过了半。

盈娘做了季家的媳妇这许多年,年纪已不算轻,大风大浪也曾见过不少,性子一向坚韧,这日,在红彤彤的晚霞下从半边顶塌下的药库里出来,恍恍惚惚地想起许多旧事,却忽然怔怔地落下几颗泪来,头一遭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昨日,她的丈夫季元升头遭受了这般重的伤,背上的那两处枪戟戮伤活像两个血泉,她坐在他身边用手死死按着,那血也只是冒得慢了些,怎么也不止,见他灰白着脸苦笑着看她,便忍了泪狠狠地在他的手臂上狠拧了一把,恨声说:“你给我把招子瞪大,不准闭上!一会儿郎中来了给你拿绣花针把皮□□上!让你好好疼一回长长记性!叫你小心着身后,总不记着!”

他脏兮兮的手擦了擦她的脸,哑声说:“你不可殉节。”

她气不打一处,“殉的什么节?你想的美!爹娘还在世,孩子们都没娶媳妇儿!你若敢死了,便自个儿在底下等个几十年吧!说不得我一高兴,还要改嫁,便过上几十年,死了也不去见你!”

他便像少年时听见她说了什么俏皮话一般地低低傻笑,瓮声瓮气地说:“那也成。你好看,人家一定争着娶。”

直说得她心中一酸,狠狠闭上了眼才没掉下泪来。

好容易撑到郎中来,缝了伤止了血,她只道如此便已无碍,却听那郎中悄悄地引了她出去说,鞑子的枪戟恐是浸过什么东西不洁,这些日受伤的兵士,有不少发了伤痉,伤痉虽能医治,可也得避光安静,还得有药,现下有几味药城中几乎没有,怕不太好办了。

她双膝发软,扶了门方才站稳——若都发了伤痉,这许多止了血裹了伤的兵还能活下几个?云州虽不算大,但因是边城,除开荒年,从粮到药都是一应俱全,如何忽然便没有药了?昨日听人说城中混进了奸细,想来是真的了?

鞑子这一回退兵,莫不是等着伤痉叫城中的伤兵病死了一波再来?

季阳还是个半大小子,下了城头匆匆地跑来看他爹,还嫩生生的脸蛋不知几时擦出一道血痕,他自己都没发觉。季阫比他大上几岁,原本是同季恬季陂一道领轻骑在后方奔袭,因前日摔了马,行走犹有些不便,是以未能再与他们同去,这两日近两千轻骑一直不见踪影,他心中牵挂难安,稍微得闲便一直在塔哨盯着,闻讯也拖了腿跑了来。她不知能说什么,便如实告诉了他们,又能如何呢?只得忍了泪告诉孩子们,他爹的伤无碍,只是还需养一阵。

打发了孩子,她不信邪地把城中的仓库找了一个遍——大火之后又是急雨,辎重粮草虽保住了不少,但房屋却东歪西倒,她捧着从前大嫂的医书,对着图画在一片瓦砾里一样一样地找着药。砖石划破了她的裙角,磨破了足踝,直直找到日暮,女婢劝她,她充耳不闻,只惹得那小丫头忽然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夫人,奴心疼啊!”她抽抽噎噎地说,还带着软软的孩子气。

她唯有苦笑。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翻足了两个时辰,她给那小丫头扶着,足上有伤,踉踉跄跄地强走,见城中四处哀哭痛号之景,只觉此刻已是云州的地狱,不会有更糟了。勉强走回上城,却见季阳大哭着迎面朝她跑来。

黑糊糊、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的条状物摆了满地。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只依稀听见季阳在说——小姑姑、大哥,两千轻骑,抛石车……

两千轻骑,全数被烧成焦炭。鞑靼人的土堡还未垒高,抛不了重物,便将这些炭人,一个一个抛进城中来了。摔断的残肢遍地,根本辨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有眼熟的小厮在她的耳边叫道:“夫人!夫人!”

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那上头写着“嫂谨启”。

她茫茫然展开书信,少顷,眼中的泪终于滚落。

地狱无涯,怎会没有“更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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