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遍历山河_第三十六章 虫蚁群聚的虚伪者/夜行梦
跟着那些画家打扮的人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相似的人越来越多，并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场面就像是朝圣一样安静而肃穆。
所以已经很明确，弥耶和龙樱将要前往的地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就在这样让人连喘息都不敢用力的场合，一道声音却毫无顾忌地响了起来。
“我说，前面到底有什么啊？”
弥耶无法理解他人那样严肃的表情是为了什么，他只是一如既往对于想要知道的事情发问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他那一句话也还是招来了周围不少人警告的视线。
然后没等他们把视线收回，另一道声音也旁若无人地出现在人群正中间。
“不太清楚，北区我也不怎么来的。”
和弥耶并行的龙樱微微将脑袋测过来看着弥耶的表情，同时像是吊人胃口一样的回答道。
两个人仿佛整体中的异端分子一样尤为突出，但就像是周围的人无视他们的想法，单方面地带着恶意看向他们；弥耶和龙樱也只是无视了周围的所有存在，单方面地隔绝一切外界的影响而已。
虽然旁人的视线变得愈发险恶，像是看着举世皆认的公敌一般，彻底把自己和弥耶还有龙樱当成了两类人。
但就算这样，他们的心脏也还是强大地跳动着。
很明显，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对了，虽然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不过你也是画画的？”
弥耶半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然后像是为了故意闲扯一样，问出了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龙樱将自己提着的桶子还有画笔颜料之类的东西展示给弥耶看。
然后反观弥耶，身上的装备就简洁得有些过头了。
“你的工具就只有背上那块板子吗？”
“这样就够了。”
弥耶的表情十分自信，惹得龙樱又暖暖地笑了起来。
时间在闲聊中消失得很快，弥耶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而这一点龙樱也深有同感。
虽然只是昨天才见过面的陌生人，现在也只是第三次相遇而已，但两人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默契了。
只能说，是弥耶和龙樱之间的相性太好，让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感。
尽管中间的距离还十分明显，但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这个人的话，说不定能够……
就在弥耶和龙樱这么想着的时候，人群的最前方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弥耶和龙樱也放慢了脚步，周围的其他人也到处走动、张望，似乎在寻找一个良好的瞭望点。
那群人有的站在花坛边沿上，有的顺着街灯向上爬，而像是天使还有妖精种族的人则直接升上了高空……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弥耶和龙樱没有那样的能耐，他们只能和大多数人一样朝着前面挤，不过两人的体型相比那些成年人要小得多，所以缩着身子后前进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道透着光亮的裂缝后，终于脱离了密不透风的人海，而且意外地抢到了最里侧的位置。
“我从来没觉得玛格丽特有这么多人。”
“是呢，弥耶，把手臂借我一下。”
龙樱一边喘着气，一边把弥耶的胳膊揽在怀里作为借力，否则的话刚消耗了这么多体力的她就快要站不住了。
“你抓得太用力了吧？”
“有吗？”
“啊，手肘的位置感觉软软的。”
“现在这种事情无所谓啦。”
“有所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夏天抱这么紧是想让我热死吗？！”
说着，弥耶将手臂强行抽出，仿佛失去了依靠的龙樱只能赶忙把下巴放在了弥耶的肩膀上休息，害得弥耶右边身体一斜。
“好累，好热——！”
“现在脸颊被你吐出来的热气吹着的我才是最热的，拿人当拐杖了就不要再抱怨了啦！”
弥耶耸动着肩膀作势要把龙樱抖下去，结果又一次招来了龙樱满是黏汗的拥抱。
“不过你这家伙，体力原来这么差的啊。”
弥耶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我可是脑力劳动者啊，而且是弥耶你有点奇怪吧？刚才抱住你的时候明明没觉得有什么肌肉的，但为什么一点累到的样子都没有啊？”
“这是天生的。”
“可恶的人类个体差异……”
龙樱表情气闷地咒骂道，但她那像是要睡着了似的神态只会让人觉得可爱而已。
一番充满友爱的打闹后，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的位置都已经基本定型。
放眼望去，至少来了几千名画家。
然后正事终于要开始了。
弥耶和龙樱朝着人群包围圈的最中间看去，发现异常的安静，在那里的只有一老一少。
其中站着的那个年轻人脸上摆着图谋不轨的奸笑，让人不得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喊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样的口号——那样这就真的变成街头卖艺了。
相比于那个一眼就让人想要摇头的年轻人，另一位位于众人视线之下的老人，则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凡。
弥耶和龙樱立刻明白，这位老人才是这一切的中心。
仿佛沉睡一般盘腿坐在滚烫地面上的老人，双眼紧闭，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他的皮肤实在惨不忍睹，黝黑的颜色明显是后天历经风吹日晒才慢慢形成的，而且上面布满刀刻般的裂痕，甚至有的在阳光暴晒下开裂出血。他的身体已经形同一具枯骨，皮肤下的骨头形状清晰可见，唯有小腹微微凸起，和上方嶙峋的肋骨形成强烈的对比。
老人身上唯一遮羞的衣物只有裹在腰间的一块破布，他的指甲长到弯曲，毛发快要拖到地上，皮肤上满是陈年的污垢。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着唯一的结论——这个老人恐怕在这里坐了数年的时间。
不顾风吹日晒，还有四季更替，像是扛着某种使命般在此静坐。
这样的苦痛都无法称之为刑罚，只可能是苦修。
老人是一名苦行僧。
这样的人让人一时间说不出话，能想到的只有奇怪、偏执、有病、伟大之类的形容了。
“那个老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呢？”
“谁知道，有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
弥耶和龙樱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那副脆弱的身体上，小声地交谈着。
但他们的表情不太正常。
没错，真的很不正常。
因为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像是向着某种伟大的存在献上敬意一般，要么是潸然泪下，要么是目光凝视，要么是安静地低着头。
唯独没有私下的交头接耳，这时候根本没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证据就是弥耶和龙樱的交谈声让站在他们后面的人用非常恐怖的视线瞪着他们，但哪怕这样也没有人出声斥责他们。
而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瞪着弥耶两人的同时，弥耶和龙樱也在观察者他们。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表现后，弥耶和龙樱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就同时在心底这么想到：
——好假。
除了个别几个真心实意的家伙外，其他人的表现根本就是演技而已。
然后他们突然就感到一股恶寒袭身，就像是掉落在满是死人的坟地里一样，周围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作呕。
这帮家伙，数千人围观着这里，然后展现出精彩万分的表演，简直就是在明着说自己另有所图一样。
从一开始这里的一切就是场笑话。
于是弥耶心底的厌恶终于突破极限，转身就要离开。
但他的身体却被龙樱用力地抱住，少女的柔软身躯整个扑到了弥耶怀里，紧紧贴着出汗的衣服。
弥耶朝龙樱愤怒地看过去，但龙樱却一改微笑的表情，十分严肃地用眼神暗示着他。
“不要动。”
“我要走了。”
“现在还不行，进来了可就没这么容易离开了。”
龙樱朝别处望过去，弥耶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的是黑压压的人群。
然后他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在这种全员做戏的时候你要是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可是会被他们的视线射穿的。”
到了这时候龙樱也还是开着玩笑，看来她也有着不同寻常的胆量，不过比起弥耶要更加善于思考后果。
所幸弥耶冷静了下来，龙樱这才慢慢放开他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