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系列150部分 公交车插花蕊_天下无双
那日后，一连数日，苏斜阳都有些没缓过神。她觉得王遗风大概在说笑，后来仔细想了想，她觉得一定是在说笑。
虽说满好感通关，可攻略的毕竟不是一堆数据，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满好感代表的只不过是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处在第一阶队，除此之外不能替对方证明任何思绪。
友情可以满好感，亲情也可以满好感，爱情当然也可以。
就比如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王遗风对苏斜阳同样也是满好感，可王遗风对苏斜阳绝无半点儿女之情，他们之间，倒不如说是刎颈之交。
如果冻结了99的永恒挚友大约还能有拔剑相对翻脸无情的一天，满好感的【刎颈之交】恐怕除了苏斜阳在王遗风面前活剐了他情缘爹妈，王遗风都不会对苏斜阳刀兵相向。
在龙门待了也足够久，王遗风不打断继续待下去，苏斜阳亦然。
两人分在龙门买了马，苏斜阳摸着马匹的鬃毛随口道：“你打算去哪儿？”
“随心，本就天下飘泊客，哪有去处。”王遗风也随口一答，转而询问苏斜阳道，“你呢，回明教么？”
苏斜阳想了想本子上行的提示与解锁，随口道：“可能去歌朵兰大沙漠吧。”
王遗风闻言停下了整理马鞍的手，他微蹙眉：“歌朵兰？”
苏斜阳起了兴趣：“你知道？”
“如果你说的歌朵兰是我知道的地下之城歌朵兰。”王遗风冷冷道，但仍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想去那儿？”
“那儿有何不妥么？”
“歌朵兰沙漠地下有两大民族，分为跋汗族和塔克族。因为水源稀少，这两族常年会因水源互相搏杀。是歌朵兰活的‘狂暴恶魔’。”
王遗风缓缓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为何突然要去那里。或者说，以你的阅历，本就不该会知道歌朵兰沙漠才对。”
苏斜阳皱了皱眉：“……喂，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我文盲。”
王遗风没有理会苏斜阳的抱怨，他只是径直看向了苏斜阳插在腰侧的黑皮本子，开口道：“你的天书指引你去的么？”
苏斜阳下意识点头。王遗风道：“我一直疑惑你为何出明教会往昆仑，想来也是这天书所指？你离开藏剑山庄后会往龙门而来，也是因此？”
苏斜阳不明白王遗风为何突然这么问，但她知道王遗风不会危害自己，便诚实的点了头，好奇道：“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
“我是不介意你最初的动机，但我很在意你的行为。”王遗风顿了顿道，“自藏剑离去来龙门也就罢了，你可知若你去大闹了歌朵兰沙漠，明教会处于怎样一个境地？跋汗族和塔克族才是大漠主人，他们易怒习惯杀戮。陆危楼正惦念着入主中原，你要这时候在后方拆他台？”
“我想，你不想杀掉全部的跋汗族和塔克族吧？”
苏斜阳顿了顿，开口道：“……没这么严重？”
王遗风淡淡看了她一眼：“如果这本子让你这么做，你会做么？”
苏斜阳顿了顿，她想，她搞不好还真会。
王遗风松开了辔头，仿佛暂时不打算走了，他望着苏斜阳道：“我一直隐隐有种错觉，但和你相处又觉得这只是错觉。可今天你的想法，却让我觉得，也许我的错觉并不是错觉。”
苏斜阳只觉得要被王遗风一连串的“错觉”绕晕了，她做出了一个停的手势，艰难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干脆直接的来行不行？”
王遗风看了她一眼，笑了声，干脆直接道：“到底是这天书是你的宝贝，还是你不过这天书制造出完成它指示的傀儡？”
苏斜阳一愣，王遗风却紧紧盯着她，悠悠道：“或者说，你的行为有时候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
“我当然——”
苏斜阳的话僵在了原地，她想到了帝释天。明明一开始没说他可以攻略，去偏偏在她觉得需要对付他的时候，出现了可攻略——这时机太巧合简直就是引诱她去。
还有限时副本的奖励，最初达成成就时苏斜阳也没发现有这个奖励，而当她不想在见帝释天后，这奖励便突然间被她发现了。如今想来，真的是她最初没发现的问题吗？如果最初就有这个奖励，她是否毫不犹豫会去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还要抵制帝释天，而当她发现抵制无用时，她或许已经忘掉有这个奖励，就算没有，也不会冲动到想去逛一逛，天界多得是她散心的地方。只有在对帝释天怒气值积满的那一刻看见，她才会想要离开天界，彻底离开阿修罗王和十二神将的身边。
王遗风见她陷入沉思，没有丝毫顾忌地往她这只挣扎的骆驼身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
“话说回来，有一事我一直很困惑，你为何要听这天书的话，难道存在什么难以割舍的利益么？”
有利益吗？苏斜阳想了想，哪来的利益。
攻略就是攻略，完成攻略最多也就是有成就，成就给了一个新世界畅游而已……那么自己为什么要攻略？
现在想来，苏斜阳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有很多。
比如她从来就没仔细想过遇到阿修罗王前自己到底是谁，又为何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去攻略。明明心中将相遇的每个人都当做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存在，为何却又再做把他们当做数据计算任务一样的事？
说不通，这太奇怪了。
我为什么要把世界当做攻略游戏来玩，这个本子又为何能统计攻略数据？
这些本来被苏斜阳当做理所当然的东西，忽然间被王遗风质问出来，苏斜阳竟然是同王遗风一般疑惑。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回答，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仔细回忆，发现自己能想到的记忆便是从阿修罗王捡到自己那一刻开始。自以为是的穿越也好，穿越前的记忆也好，简直就像是建立沙地上的泡沫建筑，表面上存在，可根本经不起推敲，一碰就散。
我是谁？
苏斜阳忍不住有些恐慌，被阿修罗王赐名珊底罗的苏斜阳是谁？
潜意识告诉她，苏斜阳是个普通少女，穿越遇上的阿修罗王，附带一本攻略本。所以她觉得自己穿越的使命就是攻略这些本子上的人，至于为什么要攻略，攻略有什么奖励？
是回家还是会成为新世纪之神？
她试图去想，去发现一片空白。
甚至连苏斜□□体的家人、朋友、生活，都是空白的。之前她还以为回答不出叶英的问题是因为记忆模糊，说到底其实并不是记忆模糊，而是她压根不知道。
她又忍不住想到叶英的话，“以斜阳为名未免太过寂寥”。是啊，谁家父母会给孩子取上一个有着“日落西山”这样不好寓意的名字？说到底她有父母么？
一个凭空出现的角色，以按照本子攻略为主要任务。
这么看来，她简直就像是这个本子的造物一般，全部意义在于听它的指示完成一向有一项攻略。就像一个被操纵的角色，自以为有自己的意志，其实一举一动都被玩家操控着而不自知。
而且根据她缺乏许多记忆和知识来看，还是一个人设不全的角色。
有些事情不被提醒或许浑浑噩噩这么一辈子也便过去了，一旦被提醒，才发现自己人生的四字形容，原来是细思恐极。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真的，拥有自我意识吗？
苏斜阳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面色苍白得连王遗风都忍不住有些担忧道：“斜阳，你还好么？”
“……我很好，我没有一刻这么好。”苏斜阳抖着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王遗风，你以后别问别人这么尖锐的问题，绝对会被讨厌的。”
王遗风望着苏斜阳的笑容，难得没有再言其他，默然不语。
苏斜阳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王遗风察觉到苏斜阳情绪的起伏，淡淡挑了挑眉：“所以？”
“我要去找答案，总有一日能回答你！”苏斜阳翻身上马，“寻找答案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不去歌朵兰了。”
王遗风微微笑道：“既已决定不去歌朵兰，你岂不与我相同，成了无去处去之人。如何？可要同我一路？”
“不可能。”苏斜阳牵着马转头微笑，“我说啦，你问别人这种问题会被讨厌，所以我现在讨厌得简直不想看见你。”
王遗风眯起眼，双手负于身后。大漠的狂风吹得他的长袖衣襟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径自笑道：“那真是遗憾，以你性格，岂非这辈子都见不到？”
听出王遗风在开玩笑，苏斜阳微微笑了笑，同样玩笑道：“也许呢，到时候你来求我原谅也许我就原谅你了？”
王遗风笑着一挥衣袖，做出请的姿势，声音淡淡道：“好走不送。”
苏斜阳策马走了，王遗风见她走远，这才缓步牵起了自己马，慢悠悠的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王遗风并不是一个容易触景伤情之人，聚欢离合在他眼里不过是人生常态，相聚离散都自有定数。相见便去见，该离便离，没什么好犹豫也没什么好忧伤的。
苏斜阳说出了自己没人受得了他，其实也有几分正确。
王遗风悠然自得，眼中映出的皆是人心私利，诸事为恶。他想到了苏斜阳的话，善恶一体，或许这世界上真的还存在着善意，只是他走的不够远，还未曾发现罢了。
开元十八年，江湖开始流传一位明教用戟者的传闻，这女人先入五毒后入唐门，皆往常人避之不及的苦难之地而去。有人传言说她在寻找一样东西，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寻找何物。
开元十九年，王遗风于昆仑小遥峰遇一懵懂男童，感其送雪之情，授其凝雪功。王遗风心中有所触动，觉得自己或许该对这个世界多抱些期望。随后，他途径自贡，遇到了他曾经以为世间不存在的人。
近一年多过去，他第一次写信给了苏斜阳，告诉她自己恋爱了。不同于苏斜阳与叶英死情缘了。他是要成亲的人，请苏斜阳来喝杯酒，顺带看看他媳妇有多棒。
天下没有隐元会送不到的信，王遗风开始了他人生最为快乐恣意的一段时光。然而就如同他入江湖游历以来，除却苏斜阳看见的尽是世间之恶一般，苍天大概也不愿让他见到美好的东西。
即便存在了，也要亲手毁灭予他看。
开元十九年八月末，苏斜阳接到了信匆匆赶来自贡。可没等到她找到王遗风调侃一句“你媳妇在哪儿”，她先被满城的尸体怔在了当场。
王遗风立于这尸山血海之中，于唯一一块干净的桌椅上坐着，就着这漫天血海自斟自饮，望着满目错愕的苏斜阳，甚至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云淡风轻道：“你来了。”
苏斜阳觉得喉咙发紧，她四下看了看，沙哑道：“你和我提的人呢？”
王遗风顿了顿，目光缓缓地望向一个方向，无波无痕道：“死了。”
苏斜阳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干脆坐在了王遗风的对面，也不顾那里沾满血迹，抢过他的酒壶灌了两口。王遗风并未在乎自己的酒壶被夺。他只是摩挲着酒杯，目光淡淡，蓦然道：
“苏斜阳，你说善恶一体，可如今看，这世道却是善不胜恶，恶行大道……都说人性本善，可你看这世界，却是人性本恶。”
苏斜阳敏锐地察觉到王遗风同龙门有什么不一样，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看明白了些事情。”王遗风笑道，“善恶如何？自向本心！本心为恶，大道亦存！”
苏斜阳明显感觉到王遗风心性极为不稳，她心下忧虑，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正想着先让王遗风离开这人间地狱，至少去块正常的地方冷静冷静，却不妨忽然间听见了官兵纵队而来的声音，她侧耳细细一听，发现人还不少。顿时黑着脸道：“你干完事怎么不走？”
王遗风道：“为何要走？”
苏斜阳这时也顾不得和王遗风多废话，扯着他就要离开。然而因为失了先机，他们还是未来得及撤离，直撞上了官兵卫队。苏斜阳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着装，看出这里面不仅有官兵还有不少江湖人，心下更加烦躁，当下长戟一挥，冷声道：“让开。”
官兵却丝毫不理，只指着王遗风道：“此人乃要犯，你若护他，则以连罪算！”
苏斜阳简直懒得废话，直接护在了王遗风身前，冷着双眸凝声道：“那便试试！”
事后王遗风曾问苏斜阳：“为何你在百军之前尚能与我共战，却在日后与我分道扬镳？”
那时苏斜阳历经多事，心性早与昔日不同。她想了想，回答道：“大约是我认为人性为善，手中之剑是为了保护而存在，并非杀戮。你在自贡的所作所为，实在超我三观，为了友情着想，只能暂时分开了。否则，我担心我会把你在你未来小弟面前揍得形象全无。”
王遗风笑道：“那现在呢？”
苏斜阳笑道：“依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