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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txt网盘 蛇王称女主洗澡尾巴进去下面_微*******水

三十四岁这一年对于苏槿彦来说是个特殊的年份,也是最最重要的年份。

三十四岁的他成为了南丰年轻的董事局主席,事业攀上了一个高峰,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满意。

三十四岁他与小安重逢,经历了一次生死,再与她一起以最平和的心态去了拉斯维加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亦没有祝福。其实他们不需要,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小安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三十四岁成了他人生中向左走,向右走的转折点。

与小安如何认识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们认识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相遇那年他十岁,她六岁。

如何喜欢上小安,他依旧记不清,也许喜欢就是一瞬间的事,喜欢的同时也就爱上了。那也不是偶然,是必然。埋藏在少年心中点点滴滴的往事,被那年盛夏的栀子花香幻化成了喜欢,进而演变成了爱。在他看来即使没有栀子花也会有别的浪漫来催化这份爱情,只是幸运的栀子花充当了他爱情的媒介。

小安从六岁开始叫他“子建哥哥”。那个时候方爷爷来他家,后面总是跟着个小尾巴。小尾巴留着齐耳的短发,刘海遮盖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仿佛永远装着水一般,不哭时也楚楚可怜、惹人疼爱。后来头发慢慢长了,梳起了羊角辫,这个样子的她笑起来最好看,灿若桃花。这样的孩子招人喜欢,苏爷爷总是喜欢这样问小安:“小安,你以后嫁给我们家子建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小安并不明白“嫁”这个字的真正意义,总是看着坐在旁边的他回答说:“好啊,好啊。”说好的同时,她手里还玩着象棋。两个老人在里间下棋,他们两个也装模像样地在客厅里的茶几上摆一副象棋,他教她,她不太认真,忘性很大,头一天教过,第二天就忘记,所以总是学不会。

有时候两人玩着玩着,她会拉着他的衣角,突然冒出一句:“子建以后要娶小安吗?”这个时候她叫他“子建”。后来他想,这句这么有意义的话,应该他先开口才对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打打闹闹,而且好奇心重。有一回趁母亲不在家,苏槿彦进了她化妆间偷出口红和眉笔,拉着小安躲在卫生间里,学着大人的样子,给她描眉化口红。咖啡色的眉笔,淡淡的红唇,小安踩着小凳子站在镜子前左端右祥,然后睁着大眼问:“子建哥哥,小安漂亮吗?”他笑着说:“好看。”

在他觉得小安“好看”时,小安却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他爷爷的挚交方爷爷去世,再也没有人带着小安去苏家老宅下棋、喝茶。

小安消失时他十五岁。十五岁这一年里他还经历了一件大事,他的父母吵架了。

父母之间微妙的关系他自小就有所察觉,他们在卧室争吵,总是把声音压到最低,房间隔音很好,室外听不到,但摔东西的声音总是那么响。每每这时候苏槿彦就知道他和苏珊又得两个人吃饭。而后的两三天之内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母亲总是会在床上躺上一天,出来时眼睛往往是浮肿的。

到后来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他们两兄妹也习以为常了。奇怪的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都不肯离婚。“离婚”两个字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家里,就是吵得再厉害,他们也不会提离婚。最狠的一次是两人居然公然在客厅里厮打起来,原因是吵架时母亲骂了另一个女人:“贱人!”

父亲走后母亲抱着他们兄妹两个嚎啕大哭,自那之后再也没见母亲因他们夫妻间的矛盾哭过,只是对苏槿彦更加严厉,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一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吵架,只是对苏槿彦而言是一次不小的冲击。他抱着苏珊躲在沙发后面,扭打的场面因丑陋而太过清晰,根本无法与平时温和的父亲和端庄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婚姻到了这个份上还能继续,维系他们的也只有利益,还有这双儿女。

苏槿彦是在那两年后才隐约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并且有两个儿子。原来他不止苏珊一个妹妹。那时候起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捍卫母亲的尊严。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莫晓彤是在苏槿彦十二岁时进入莫家的,她比苏槿彦小六岁。A市有一种说法,相差六岁的恋人或者是夫妻,不是极其恩爱就是象仇人。苏槿彦和莫晓彤有过婚约,但他们的关系却属于后者——像仇人。的确,有婚约以后,他们从交好的表亲变成了未婚夫妻,关系也一下子降到冰点。

莫家对外宣称莫晓彤是在国外生的,但是很大一部分人都知道她是领养。苏槿彦的舅舅莫令维不同于他父亲苏信徵的花天酒地,他和自己妻子恩恩爱爱、生活作风严谨、家庭其乐融融。苏槿彦和苏珊小时候喜欢在他家吃饭,舅母慈眉善目,微笑从来都温暖有加。对于这一点他是羡慕莫晓彤的,她的家庭能给予她温暖,父母宠着她,甚至是溺爱。像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男孩子也许不是王子,但女孩子就是公主,要的东西没有办不到的。这也造就了她现在有些娇纵的性格。

对于这个公主,没有人不喜欢,特别是苏槿彦的母亲,一直把她视如己出,在他家莫晓彤的地位和苏珊一样。苏珊有时候也会向他抱怨这个假表妹真讨厌,和她争裙子、争头花,明明她自己有更漂亮的。大学毕业后有一次母亲开玩笑的说出想要联姻的想法,苏槿彦才明白,他的母亲自他们小时候就盘算着这个,当然他当时就让母亲断了这个念头。他没有联姻的想法,也在当即表示:希望家人能够尊重他的想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结婚。

他在少年时就知道莫晓彤喜欢他,舅舅器重他,舅妈也把他当儿子看待。这些他都由衷地感谢。他从来都只把莫晓彤当表妹看待,和她的关系也只是表哥表妹。莫晓彤千金小姐的性格自然是不会主动和他说什么的,她以为只要她想要,挥挥手就能得到,因为她有足够的筹码。很多男人对她趋之若鹜,而他苏槿彦根本是不屑。

当家里正式提出他和莫晓彤的婚事时,他和小安已经同居了。他明确和众人表过态,他有女朋友,并且很快会结婚。遭到拒绝,公主觉得颜面尽失,当即就抽泣起来,弄得几个大人六神无主,苏母更是觉得对不住她。说这话的苏槿彦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并且觉得莫晓彤幼稚可笑。他喜欢快刀斩乱麻,没有后患。

母亲找苏槿彦谈了小安,她说小安配不上苏槿彦,也不适合做苏家媳妇。苏槿彦失笑,他的母亲居然说自己喜欢的女人配不上自己。他这样反问母亲:“那当时为什么让方家老大来相亲?”

母亲回答说那是他父亲的意思,再者方家老大是名校毕业,学的是经济,日后能帮他打理生意。

名校毕业?打理生意?他是娶老婆,不是找助理。有时候他想拿父母的婚姻做例子,来说服他的母亲,可是终究是不忍心揭她的伤疤。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者他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苏槿彦会一直敬重他的母亲,也会尊敬他的舅舅和舅母,会一直视莫晓彤为妹妹。

在A市没有人敢忽视莫家的存在。莫令维看上去脾气极好,特别是对自己的妻子和后辈,人非常温和。一直做正经生意,也的确是做正经生意。可是就这样一个人谁会料到他是有黑社会背景的?苏槿彦知道,一直都知道。不过能混到这份上的,定然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早年他姑姑被绑架勒索,死于非命,尸体还是莫令维帮忙托人找到的。

有些事苏槿彦也隐约听一些朋友聊起过,说背地里的莫令维其实心狠手辣。因为是传言,苏槿彦也不可能去证实,加之当时心思单纯不相信温文尔雅的舅舅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人性原来可以埋得很深,仅仅靠肉眼是看不到的。

在苏槿彦轰然坍塌的内心里,他突然发现,世间那些弥足珍贵的感情在利益和欲望面前是那么的苍白和脆弱。他始终不相信小安被绑架这件事是由他的父母独自策划出来的。

令他最为绝望的是他的父母,没有人性可言。一直引他为傲的母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居然能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那么以后呢?以后他那端庄的母亲和风流不羁的父亲又会联合温文尔雅的舅舅做出什么事情来?简直无法想象。

这一切都是利益在作祟,那么庞大的产业,谁都想吞并。

他这样的人生还怎么敢奢望小安的爱情?还怎么敢将他最心爱的小安娶回家?他的体内留着最肮脏的血液,拿什么去配纯洁高贵的小安?他不配,真的不配。

他几乎是当即就做出的决定,没有给自己和小安留任何的退路,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回头。他不愿意用小安的性命去赌自己的幸福。

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他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告别了小安、告别了爱情、并且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决绝。

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是心狠手辣的,竟然能够下得去手。可是他真的不想让小安念念不忘,自己也念念不忘。他知道这样的伤再深也是会愈合的,小安会迫使自己将他遗忘,找一个更适合她的,长得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的男人结婚。

在那一个个辗转难眠的黑夜里,他心如刀绞。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醉生梦死”的酒就好了。

和莫晓彤订婚后,办起事情来方便了很多。他开始着手调查那件事,他成了莫家的准女婿、出入自由。莫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姑爷看待。他对莫晓彤却无法给予她任何感情,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支付给别人。

在这期间,为安带着所有的记忆和伤痛去了旧金山。那天他去了机场,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着她和家人告别,拎着行李孤零零地进入安检口,身体单薄得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天很蓝,他目视着飞机起飞,他永远地告别了他的爱情。

有些事摆在桌面上讲,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灰暗的。

他提出解除婚约,一开始只说是不适合,脾气不合拍。母亲劝他说再相处看看,舅母也好言好语相劝。她们都知道要用软攻。其实两人极少接触,最多是偶尔例行喝杯咖啡,吃个饭,谈不上合不合拍。

苏槿彦执意要解除婚约,无需再忍受。确切地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结婚。他去找了莫令维,结果已经预料到,对他一向温文尔雅的舅舅终于大发雷霆,“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你现在居然敢和我说要解除婚约?你以为自己是我外甥就敢为所欲为?”

苏槿彦早已学会处变不惊,“不敢,我是为了晓彤的幸福着想。”

莫令维冷哼一声:“我宝贝女儿想要你,她说就要你,你就是她的幸福。”

“我给不了她。”苏槿彦冷淡地说。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苏槿彦摸着口袋里录音笔,正视着莫令维说:“她已经被你们逼走了,我亲眼看着她上飞机的。这件事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

莫令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很快又恢复常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舅舅,我给不了晓彤幸福。”

莫令维抬高声调,“那么你是一点也不顾忌苏莫两家的声誉,也不在乎晓彤的清白了?没教养的家伙,你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吗?”

苏槿彦不再说话,他缓缓掏出一支灰色的录音笔,按下“OPEN”键,录音的内容点燃了本就要爆炸的空气——里面讲的是整个绑架案的安排过程,包括苏槿彦出差、小安上山、佣金、以及绑架的点点滴滴。听这个录音内容,对苏槿彦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他觉得自己会犯心脏病或者心绞痛。他看着舅舅的脸一点一点黯淡,眼睛慢慢变得凶狠,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舅舅。他对苏槿彦拍着桌子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苏槿彦关掉录音笔,站起来与莫令维对峙,“你们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觉得很光彩吗?只有你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知道结果的刹那,他心里不是不悲伤,这些人都是他最爱的亲人。“你们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你想怎样?”莫令维继续逼问。

“不想怎样,只要解除婚约。”

“理由?”

苏槿彦短促地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还想要什么理由?”

“啪”的一声,苏槿彦的脸上印上了五个鲜红的五指印,力道大得让苏槿彦趔趄了一下,嘴角慢慢渗出血丝。他擦了擦,迎上莫令维充血的目光,“这一巴掌算是还晓彤了,但是你们依然欠小安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莫令维依旧咄咄逼人,“如果我不愿意解除婚约呢?”

“舅舅,你要明白一点,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

“子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嗯?你今天说订婚,明天就悔婚,你至我于何地?”

苏槿彦嘴角扯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如果想让这件事曝光,就随你。”他手上有足够的筹码。

那一天他挨了两个巴掌,一个是舅舅、一个是莫晓彤,奇怪的是父亲倒没有打他。也许是在事实面前,作为父亲羞于抬头面对自己的儿子,只是不断地骂他逆子,母亲在一旁无声抽泣,伤心欲绝。临走时他对双亲说:“我失去了个孩子,你们也失去了。”

他约了莫晓彤,见面时她的脸色很不好,大概是听说了悔婚的事。她甚至央求他,“表哥,我们都订婚了……以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妻子,我会很乖,不要你操心任何事情。你也许暂时还忘不了她,但是慢慢会好的,相信我,真的,她会做的我也会。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以后我的财产全部给你……”

苏槿彦皱着眉打断她,“你清醒一点,我们是不可能的,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心高气傲的莫公主居然能够这么没有尊严的祈求一份爱情。

莫晓彤大哭起来,“为什么不可能,我哪一点不如她了?你们分手了,她都出国了,远走高飞了……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

苏槿彦静静地说着:“你没有不如她,只是因为她是她,我自小就喜欢的她。”

“你还是想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订婚,给我难堪吗?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将来要明媒正娶的苏太太。我们都这样了,她为什么还不放过你,那个可耻的第三者,贱人……”

“莫晓彤!”苏槿彦呵斥着她,“我不想对女人动粗,请你说话不要这么放肆,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字,我会让尝到我的巴掌是什么滋味!。”

高傲的莫晓彤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气,她的未婚夫居然在他的面前公然维护起另一个女人,忍无可忍地站起来给了苏槿彦一个巴掌。苏槿彦“嚯”地站起来反手抓住莫晓彤的手,对她说道:“你是不是真想像你姑姑那样过一辈子?做大老婆,让你丈夫在外面养小的,生私生子?你不觉得这样过一生很悲哀吗?”

这时候的莫晓彤反倒是笑了,她说:“表哥,你绝对不会这么做。”

“你是不是想试试?”苏槿彦放开她,“别傻了,解除婚约对谁都好。”

“给我个理由,我要个理由?订婚的理由和解除婚约的理由。”

苏槿彦站起来准备走,“理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表哥。”莫晓彤又叫住他:“你订婚就是为了要这样羞辱我吗?”

苏槿彦定在那里,他在想他订婚的原因。有很多……

“你以为你们这样就能在一起了吗?我不会答应,姑姑、姑父不会答应,我爸爸也不会答应……”

苏槿彦没有再理会她,因为他没有想过要回头。

他从小安走后开始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的小安很模糊,但那些青紫的勒痕却分外清晰,还有一种蓝色的药水,在透明的矿泉水瓶中摇摇晃晃,偶尔还有孩子的哭声。他总是在这样的梦中惊醒,摸着空荡荡的枕边发愣。他想他真的是没有心了,可是为什么还会隐隐作痛?

有一阵子持续低烧,甚至说胡话,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把他的母亲吓坏了。他和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改善,只是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联姻的事。

渐渐地,他的家人也开始着急起他的婚事。一个家世、长相、能力都颇为出众的男人不结婚没有什么奇怪,但身边没有交好的异性朋友却会引来诸多猜测和非议。苏母开始安排他去相亲,然而他总是冷言冷语地拒绝,有一回苏母甚至把人领到他的办公室,苏槿彦很是反感。后来慢慢被说得烦了也会去应付一两次。

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小安好不好,又怕惊扰了她。偶尔和方紫星吃饭,她会若无其事地说一些家里的事,有时会带一句为安怎么样,怎么样。每每这时他总是希望不要变换话题,一直说小安,说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哪怕结婚了也没有关系。

除了方紫星,从来没有人会和他说小安。和她吃饭时,他总是在想今天紫星会不会提起她呢,不说她的近况也没关系,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就好。一个名字就可以让他怦然心动。他喜欢听别人说起她,往往这时他只是倾听,不想错过任何的细节。

人的心真的很奇怪,一边不肯回头,一边却那么炽烈地思念着她,以至于思念成了习惯,变得平淡,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朱婧重新有了联系,纯粹是偶然。他常常去美国出差,也常常逗留在旧金山,那么巧在旧金山的咖啡馆里遇到了朱婧。朱婧是个开朗且懂得进退的女子,在感情方面只要一方觉得不适合就从不强求。

像普通朋友一样一起喝了一杯咖啡,临走时各自留了电话号码。苏槿彦本没有想要和她有任何瓜葛。回国后朱婧主动给他打来电话,闲聊、探听他的私生活。苏槿彦应付着,也会问问她的近况。说着说着,他听见她旁边有人说话,说着中文,声音不大,但他清晰地听见了:“我不要,我不要。”后来她问过小安她当时不要什么?小安当然已经记不起她到底在不要什么。

他当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随口就问了一句:“不要什么?”电话那头的朱婧懵了,他只能解释说在和旁边的朋友说话。回过神来,他开始向朱婧打听声音的来源,朱婧轻描淡写地说另一间房子租给了个中国女孩子,她也来自A市,人还不错,在广告公司上班。

苏槿彦开始主动和朱婧联系,希望能够听见另一个声音,哪怕是继续说着“我不要”也好。失望的是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偶尔从朱婧嘴里听来的是和我住那女孩子怎样,怎样。

他心里的人成了别人口中的“和我住那女孩子”,即使是这样他也是开心的。这时候的他就会想象着她淡淡而又倔强的样子,心里的疼痛慢慢变成了一份温暖,人也变得高兴起来。有时候也会拿着手机拨她的号码,在后面多加一个数字,那样可以一遍一遍地拨,不用怕会有人接电话。

他一直以为邢蒋和小安在交往。一开始难以接受,可是转念一想,她说过没有和他在一起就会找个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的男人。邢蒋也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之一。多好啊,这样她能够安宁地度过余生,那他还有什么奢求呢?他说服着自己接受。自己不能给,那就让别人给吧。

朱婧曾经指着他的心口问:“藏在你心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真想挖出来看看。”他只是笑,那个笑有多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他想,为什么别人能够看到他的内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或者女人因为自己不被接受或者认可,就认定了那个男人心里藏有一段刻骨的感情,一个无法忘记的女人?

的确,大多数男人对于最为真挚的情感总是埋藏得最深,和他们的伤口一样不愿意示人。他们不愿意和人开口谈起那段过往,所以找不到出口,只是在不断地积累,积累。有些人会在偶然之间寻找到突破口,有些人会就这样抑郁而终。苏槿彦有时候不明白自己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是就在那个夜晚,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吻着她,不再去在乎她心里会怎么看。这样看来他是属于前者的,在偶然之间获得倾诉的机会。

他是自私的,自私地以为那样放纵一次没有关系。

他明明那么渴望,却只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她和他坐在一起,多么亲昵、多么般配。一群人欢声笑语,她笑得那么开怀,他还在她的耳边低语。苏槿彦在酒吧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爽快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自然地挎过一支手臂,要和邢蒋喝交杯酒。还是那么利落,倒是邢蒋有些踌躇。

想象和亲眼看到这种场面感觉上完全不同。这些事和动作与他早就预演过千变百变,现在却又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重复着。就像亲眼看见他们接吻一样,那个时候他麻木的心口又开始隐隐地疼,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也会嫉妒,伤心。

他只有在小安面前才能扮演冷血动物。见了面除了寒暄什么也没有的冷血,以此来向她证明自己有多淡漠,向自己证明不想回头的决心。只是那样淡漠的哀凉不是谁都体会过。

淡漠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其实不太合适,应该用冷漠,对什么都冷漠了,甚至漠视了生命。他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于是和别的女人变得格外亲密,以示他开始了新的感情。其实他和朱婧谈没有开始也就谈不上结束。只是他用一袋橘子终结了朱婧的那一点点薄弱的感情,他知道她也没有把他当真。

这个世界最坚强和脆弱的就是生命,然而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人们总是要经历一次病难或者生死才知道生的可贵,同时也会体验到一种比死还痛的生,才会觉得那些触手可得的幸福弥足珍贵。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想伸手。他怕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幸福,配不起那个给予他幸福的人。

小安苏醒那天,他正在给她剪指甲。睡着的人指甲也疯长,一个礼拜就要给她修一次。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恬淡中夹杂着病房淡淡的消毒水味,平静而安详。小安的纤细的手指就在这样的平静和安详中微微抖动。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没有了希望。只有他没有放弃,他始终认为小安只是想要睡一会儿,只是忘记了时间。

旧金山的冬天温暖而潮湿,在这温暖和潮湿中间,小安醒了。他知道她醒了,在剪完手指之前他甚至没有抬头,他知道她正慢慢地苏醒,慢慢睁开眼睛,慢慢记起这个剪指甲替她剪指甲的人是谁。

从秋天到冬天,这个过程有多漫长,也只有在病房里的人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煎熬也只有守在病床前的人才明了。

他慢条斯理地清理完白色床单上的指甲才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果然不出所料,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们就那样对望了良久,以为彼此真的是从几世前过来的人,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又仿佛是饥渴的狼,想要吞咽彼此,却毫无力气。

他坐在那先对她微笑,伸出手撩起垂在她胸前的发,轻轻地说:“你睡了好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她偏过头闭上眼,眼角有液体在滑落。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几乎是哀求:“请不要再睡了,我真的怕我自己承受不住。”

他去叫了医生,然后是一番大大小小的检查。他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给方家打电话,告诉他们小安醒了。然后是等待,独自等待,不仅仅是等待小安,也是等待审判。

索性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一段就好了。

他们连续两天几乎没有语言上的交流,苏槿彦就那么坐在病床前寸步不离。他听着护士小姐和小安说:“你的丈夫对你真好,这几个月一直陪着你,他每天就睡在那张穿上。”金发碧眼的护士指着靠墙壁的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小安只是对着护士小姐笑。

夜晚十分,他想抱着她睡,她不肯,他只好回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

“我们说点什么吧?”他问她。

她答,“我想睡觉了。”

他知道她没睡,只是拒绝和他交流,她还在生气,她一直睡着不肯醒来就是在生他的气。

他就那么看着她的睡颜,等着她消气,有时候忍不住,他也会像以前一样自说自话。

“快圣诞节了,到那时候你也应该出院了。是想回国过,还是在这里?这里比较热闹。我猜你是想回国,和家人一起过。到时候也带上我吧,不然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圣诞我们吵了一架?后来你同学结婚了才和好。”

“我们去阿拉斯加看雪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那里,去欧洲也行,或者回国去漠河,听说看到北极光的人能获得幸福……”

说着说着背对着他的小安突然转过身,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看着他说:“你真的是要我死才会来找我……”

“小安。”他无言以对。

她拔下了正在手背上的营养针,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我说过我们只做陌生人的,子建我们回不去了。”她在病房里大哭起来,“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她一哭,他也跟着撕心裂肺,坐在病床上将她抱住说:“可以的,可以。”

她还在倔强地说着:“回不去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他语气坚定,“我说可以就可以。”

小安质问着他:“你凭什么这样,说不要我就要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接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你走吧,你不是期望来生吗,我成全你!很累,真的很累。”

苏槿彦紧紧地拥着她,“现在我更想把握住今生。”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两人又陷入了先前的状态。这些天有许多人来探病,朱婧也来了,方母和紫星带着方瑞从国内赶了过来,小安对谁都笑嘻嘻,有了个孩子她更是喜欢。苏槿彦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朱婧在病房外嬉笑着对他说:“我啊从没见过你对一个女人这样手足无措,想必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苏槿彦微笑着不语,他回病房时听见方紫星在说话:“你想要晾晾他也别太过了啊,免得以后后悔。你见过哪个大男人在头等舱哭?这几个月我和小婕连一天床都没有陪过,我们两个羡慕你羡慕得要死……”

倔强的小安依旧不肯接受,那日她站在窗前看草坪上的行人,他走过去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感受她的温热。他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用这种姿势抱过她了。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两人可以相互依偎。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痛苦?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自己。以后不要说什么比我先死之类的恶毒话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也没有奢望过你理解。其实在这之前我真的不敢有别的奢求,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这些年我心里也不好受,对我来说也是折磨和煎熬。在你面前要伪装自己,可是回家了要卸下伪装,独自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些,或者以为我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都无所谓的。小安,只要你活着我就觉得没有失去,我愿意等……”

命运是眷顾他的,让他尝过了世界末日的痛后,迎来了幸福的曙光,最美的晨曦。那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紧紧抱着的那个人挣脱了,不管她说什么口是心非的话,自己也永远不会放手。

那些说要荣辱与共的日子终将到来。他迫切地想要与她分享每一个清晨,每一缕阳光,他愿意为了她肝脑涂地,过去的伤口用两人的幸福来相互舔舐。那些阴霾总会过去,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点委屈,不会再让她掉一滴眼泪。

他们早在同用一根牙刷时就变成了一体。

他喜欢她如雪的肌肤和身上淡淡的清香、喜欢她布置的房间、喜欢她亲手为他剥橘子,以及两人一起吃橘子时的心情,喜欢她做的菜、炖的木瓜,喜欢每次醉酒时她为他倒的蜂蜜水,喜欢两人坐在床头什么也不说的沉默,喜欢每天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她,想她时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经过一些事,两人的心里反而都像明镜一般透亮,如湖水一般宁静。

他依然做着那个梦,断断续续的。模糊的小安,青紫的勒痕,蓝色的药水,掺杂着孩童的哭声,嘴里还喃喃地叫着“小安,小安”,只是不待他惊醒就有人推醒他,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安抚他说:“我在这,又做噩梦了吗?”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搂过她,亲吻着她的脸颊,给她压惊说:“没事,只是做梦。”她真真切切地属于他了。

到现在才明白两个人分担的痛苦真的可以减轻,不会变成两份同等的痛。

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口,也跟着点头说:“嗯,只是做梦。”说完闭上眼,靠在他的臂弯里,呼吸慢慢变得轻浅,而后沉沉睡去。她总是先睡去,而他总是在这样的夜里接着卧室的台灯静静地看着她,亲吻着她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睑、睫毛、鼻翼、嘴唇、下巴……总是觉得不够,仿佛要将这些年溜走的时光补回来。有时候她也会出其不意地叫一声:“子建。”然后微笑着睁眼看他。

这一年她三十,他三十四,相识二十四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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