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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妃吟43章_友人/席克萨

冬季,大树的叶子几乎落尽。

那下面的树根处,隆起了一个土丘,它前方的地面上插着一个木制圆环。

之前,珍妮就是在这得到伊丝珀的安慰。

而现在,其中一人就在这土丘下面。

附近没有其他的坟冢了。

大概那些没有逃出来的孩子也跟伊丝珀埋到了一起吧。

对她来说……这样也许不错……

珍妮在那圆环的面前坐下,愣愣地看着那木制的物件,以及后方万里无云的天空。

她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在伊丝珀怀中哭泣。

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白衣的男人在她身后显形。

“李驰特……”她没有回头,不过也感觉到了。

“为什么伊丝珀会被杀?”

“因为她收养了敌国的孩子吧。刚刚那人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说了半句话,便陷入沉默中。

珍妮并没有期待李驰特的回答。

无尽的悲伤与失落已经淹没了她。现在,她只想继续沉浸其中,慢慢咀嚼内心的痛楚。

很奇怪,这份剧痛明明要将她的灵魂也撕开了,珍妮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是‘英雄’啊……”

“我任何时候都会为你敞开大门的,任何时候。”

难以压抑的怒火在悲伤与失落的海洋中猛地燃烧起来。

她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刃满是缺口——咆哮着,将它刺入了一旁大树的树干。

干枯的树枝震动起来,相互碰撞,“喀喀”作响,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笑声——嘲讽的笑声。

然后,珍妮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一样,扶着长剑的剑柄跪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无力的笑声,“李驰特,我的朋友啊,她因为善良被杀了!”

“我想这在你们的世界中并不是很少见的事。”

“这我当然知道!”女孩恼怒地嘶吼。

“既然你知道,那么这样的反应就是没有道理的。”

“你是要我忍气吞声吗?”

李驰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面上戏谑的微笑一如既往。

“我……”她狠狠地咬牙,“我的愿望是终结这场战争,让陶德像伊丝珀这样的人不再痛苦死去……但我根本没有保护到她!难道我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我应该说过了,战斗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命运。而且,那些杀死她的人也是你需要保护的对象。不要试图隐藏,珍妮,我知道你现在在计划着什么。”

“什么?他们根本不是……”李驰特的话让珍妮一时无法理解,她想要保护的人是像伊丝珀一样的陶德国民,从来不是疯子。

李驰特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司掌‘审判’的难道是你吗?凡人的善恶难道要由你来判断吗?”这样强硬的语气,珍妮从未从李驰特口中听过。同时,他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戏谑的笑容也有所收敛。

这些并不是太过明显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十分细微。

但就算这样,珍妮也感到有无可抵挡的寒气侵入了意识,直捣灵魂。

“神怒”,珍妮想起了这个词。

李驰特因珍妮的僭越而愠怒。

他的怒气仅仅流出一点征兆,就几乎令人无法承受。

但珍妮不打算退缩,她逼迫双膝将颤抖掩盖。眉头紧锁,翡翠的双瞳中燃烧的火焰因愤怒而比以往更加旺盛:“怀恶意夺人性命的,他必遭败坏。”

“我司掌审判,从不打算破坏这条规矩,会有人令他们赎清罪孽。你只需要完成自己许下的愿望。”

“我不会凭自己审判他们,李驰特,但我要亲手让他们后悔。”珍妮不接受李驰特的说辞,她将长剑从树干中抽出来,“我也愿意为我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

她抬起头来,看着李驰特,颜色阴郁,翡翠的双瞳之中有“仇恨”满盈。

“你还记得那个孩子说你是什么吗?”李驰特面色缓和了,他的语调带上了轻蔑。

“什么?”珍妮愣了一愣。

“那个孩子,伊丝珀·路米尔,你在她怀中哭泣,而她称你作什么?”

伊丝珀说我是……

“你是‘英雄’啊……”

珍妮记得,上一次见到伊丝珀时,她对自己这样说。

“看看你自己,任由仇恨弥漫于灵魂,你们所说的‘英雄’就是这副模样?”李驰特挑起一条眉毛,金色的双目瞧着她,神情恢复了往常的戏谑,语气也一贯地轻佻。

珍妮却愣住了,她只感到李驰特话中每一个词都化作了铁钉,狠狠砸在自己的灵魂中。

是的……

战乱之中,人人自顾不暇,而伊丝珀……她仅仅是没有经历任何战斗的平民,也没有如自己一样的武器,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对生命施与善意,将一切也奉献于他人。珍妮因此而憧憬于她。她这样的人,绝对不应当以这种方式死去,她理当在战争结束后度过平静而幸福的人生。

然而,她所应得的这些却被夺走了,被珍妮所曾许愿保护的人夺走了。

珍妮想要让那些行恶的付出代价。

但……

伊丝珀称珍妮为“英雄”,在她夺去了不知多少生命后,在她对自己的人性感到怀疑后,依然这样认可她,依然张开怀抱迎接她。伊丝珀觉得珍妮投身于战场以保护陶德人,毫无疑问是将成伟业的英雄。

这样的“英雄”,怎么能怀了仇恨,反过来对誓愿保护的人们刀剑相向?

灵魂在生命逝去之后,就要碎裂四散于时空,成为构筑新灵魂的材料。

所以,无论珍妮做什么,现在的伊丝珀都不可能再知道了。

珍妮明知如此。

她却再也无法同数分钟之前一样,提起复仇的欲望。

伊丝珀认可自己为“英雄”,那自己又怎么能在这个名号上涂抹污泥?

手中的剑落了下来,撞击大地,并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与六个月前相同,珍妮面对着伊丝珀,跪了下来。

“对不起……伊丝珀,”时隔半年,她再次开始哭泣,“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亲自为你复仇。

对不起,我差一点就让你失望,令你蒙羞。

“我不配做英雄啊……伊丝珀,我不配做英雄……”

她双手怀抱着圆环,身体颤抖着,水滴落在墓碑之下,湿润了土壤。

之后,又过去了六个月的现在。珍妮回到了温德。算起来,她离开这里已经四年了。大河佛理格的岸边是陶德军的驻扎地,她就站在那里,眺望着对岸远在视线之外某处——那是友人的长眠之所。

上一次离开那里后,珍妮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战斗的方式比以前更加冷静,杀人时的行动也比以前更加果敢。但是……自从第一次上战场以来就渐渐熄灭的,珍妮瞳仁中的那个“火焰”现在几乎连一点火星都看不到了。

李驰特不理解那“火焰”究竟是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如果这火焰完全熄灭,珍妮会如何。不过,如果粗略考虑一下“火焰”的减弱与珍妮行为之间的关系的话,恐怕当“火焰”熄灭,她的人性便会就此消失,成为完全的“人偶”吧。

这并不完全是坏事,珍妮的命运是避无可避的战斗,如果她真的能丢弃自己的人性,那么进行杀戮时的痛苦一定会减轻不少。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如此推断,那么现在的“火焰”大概并没有完全熄灭。

她遥望着大河对岸友人的坟冢时,六个月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人类”的神情显现在了她的脸上:寂寞、悲伤、怀念,以及……坚强。

与之前冰冷的样子相比,她现在大概表现出了更加容易让人接近的一面了吧。

军营中的老兵有一部分曾经见过她。之前,当他们从她身边走过时,总会与她保持一段距离,那并不是恐惧,实际上,他们谈话时,总能表现出因“女法师”的到来而产生的对胜利的信心,那是一种“敬畏”,就像人在仰望着巨像时会不自觉地心悸一样,他们面对着珍妮时,也会因她过分强大的力量和浑身散发的“人偶”般的气质而本能地想要拒绝接近。

但在她眺望对岸的这时,那非人类的气息消失了。就好像一直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王突然露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虽然那仅仅是如幻觉般隐隐约约的一点迹象,却依然能让别人认识到,她……终究只是个姑娘。

这次战役的目标是夺下温德,然后以此为跳板,一鼓作气攻下康斯坦特(Konstant)城,这是克莱人在大河佛理格西岸的最后一个据点,只要拿下它,之后的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战况还是像以前一样激烈。

双方都死伤甚重,克莱人部队中的法师甚至将附近的地形也改变了。虽然陶德军中有珍妮在,但她说穿了也仅仅是一个人……

总之,这张战役以陶德军的惨胜告终,军人们带着麻木的眼神收拾战场。地面上的尸体几乎将大地完全掩盖,如果不踩踏过往战友的残骸,他们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珍妮在战场上自顾自地收集战利品,有时候也会去帮忙——那些军人是绝对不会主动来向她求助的。

真正见识到她杀戮时的姿态后,就算是以此为业的人也会对她退避三舍,那副样子,冷漠如石像,与“人”这个概念相去甚远。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晚,士兵们的休息时间。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哀悼死去的战友,庆幸自己的生存,也有一部分在因胜利而豪饮。

珍妮则坐在角落,看着面前的篝火出神。

她身旁摆放着一些用来关押俘虏的笼子,几乎空无一物。

在那些喝着酒,庆祝胜利,欢笑着谈论自己杀了多少人的老兵中间,有一位站了起来,踏着明显醉酒的步伐,向那些笼子走去。

无事可做的珍妮瞧着他。她只是瞧着他而已,老兵要去那里面找谁,做什么,这些事她根本就没有去想。

然后,那老兵摇晃着从里面走出来,他右手上似乎拖着什么东西。

看清之后,珍妮颤抖了一下。

那是个孩子,大概十来岁,瘦小、肮脏、衣着破烂,似乎同时有克莱人和陶德人的身体特征。他被那男人抓着头发在地上拖行,这应该很痛,可他却完全没有挣扎,只是以无神的大眼睛瞪着高远而黑暗的天空。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去管这种事,让陶德人跟自己敌对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现在,友人就在河对岸长眠,这让她想起了许多事,其中包括伊丝珀曾告诉她的……

“无论他们的国家如何,孩子是没有错的。”

“珍妮,你所做的并不是坏事,一点也不比我现在做的事情要差。”

“你是‘英雄’啊……”

珍妮站起身。

挡在那老兵的面前。

“放下他。”

“什么?”这个满脸胡茬的健硕男人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说,把那个孩子放下。”她提高了音量。

“为什么?”老兵笑了出来,“我正要演示怎么搞死那些克莱杂种……”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牙齿猛地撞到了一起——似乎碎了几颗——之后只听见脑袋里“轰轰”的闷响,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下颚处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

由下而上的拳击几乎将他的下巴打碎。

那几个和她一起喝酒的士兵都站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珍妮没有动:“你们是陶德人,我不想伤害你们,所以……”她转过头去,翡翠色的眼睛瞪着身后的几人,“……你们也不要逼我。”

那瞳孔中究竟包含着什么?恐怕只有当时的那些老兵才知道——他们浑身颤抖,连剑也拿不稳,有几个当时便瘫坐在地,满脸冷汗。

究竟杀死多少人才会让一个二十来岁姑娘的眼神变得如此可怖?

这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将那孩子抢下来后,珍妮便离开了那军营。

若是她想去哪里的话,只要一瞬间就可以到达。

不过……她也无处可去。

于是只能带着那个男孩来到以前的某处战场,她两年以前曾在这里战斗过。那时,战火将一处村庄烧尽了。

珍妮决定在这落脚。

在被烧尽的村庄中能看到什么?

残垣、杂草,以及飞虫与野兽。

人类从此处消失之后,土地显现出了更加强烈的生机。

真是讽刺。

珍妮找了一处空地,生起篝火。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这时说话了:“为什么要救我?”那嗓音低沉、嘶哑,根本不像是孩子会发出的声音。

他无机质的灰色眼睛并没有看着珍妮,而是愣愣地盯着面前那跳跃的光芒。

明明自己才刚刚将他从死神手中救出来,这孩子却立刻就抛出了这种近乎责难的质问。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对这个被人俘虏,受尽苦难,已经放弃了生存希望的少年来说,“死”并不完全是坏事,反倒可以说是一种“解脱”,而珍妮却硬生生地将那即将到来的永恒安眠……从他面前扯开了。

换做是她,大概也一样会生气吧。

“你是混血儿?”虽然理解这个孩子的心情,但这并不代表珍妮会将他送回死神的脚下。

“爸爸是克莱人,妈妈是陶德人。”

“哦……”珍妮抬起眼来瞧着他。

陶德的女人与克莱的男人坠入爱河,这种注定会以悲剧收尾的恋情——实际上在战争中并不少见。

因这种恋情而出生的孩子被称为“野种”,在陶德国内必然会受到唾弃。

用残酷一点的形容方式来说,他们是“不该出生的孩子”。

珍妮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那最后的名词后,便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少年的尖锐视线。

“确实,对像你这样的孩子来说,死了要比活着好很多。”

“……”少年转回头去,无机质的眼睛继续盯着篝火。

“你知道吗,小子?我有一个朋友,在孤儿院工作。她善良得像个傻瓜一样,无论是陶德的孩子,克莱的孩子,还是混血的孩子,只要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她就一定会把这些孩子接到自己的孤儿院中,尽心尽力地照顾。对于那些已经失去了了生存愿望的孩子,她也不会放弃,一定会用各种方法让他们认识到‘活着是件好事’……”

少年死灰色的瞳仁依然愣愣地瞪着面前的火焰,像是没有听到珍妮在说什么一样。

两分钟的沉默后,他开口了:“所以……你要把我送到她那里?”

“不,这已经不可能了。那个傻瓜收养了太多克莱的孩子,所以她被一些疯子针对,大概九个月以前……被烧死在自己的孤儿院里。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孤儿院,现在都只剩下一堆灰烬。”没有起伏的语调,珍妮像是在讲述与她无关的某人的故事,那翡翠色的瞳仁盯着前方的虚空——它究竟反射了怎样的光芒呢?

“她的墓就在佛理格河的东岸,离刚刚的战场不远的地方。我想,如果她在那里看着我的话,我就不能让她失望。”

这是针对少年最初提问的回答。

是的,很简单的答案。珍妮之所以要将这少年救出来,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善意,仅仅是“不想让朋友失望”而已。

现在考虑一下的话,珍妮发现自己的行动实在是有够无谋。在克莱和陶德两国国内的任何地方,这孩子都不会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南方的冬克尔(Dunkel)现在也在打仗,而且她也不能够离开陶德的战场太远。带着这个孩子上战场……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带他去陶德的军营吗?

她离开那里之前做了那种事,现在陶德军还会允许她在里面游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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