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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葡萄自己挤出来 年上工兄弟_飞蛾扑火

小镇的夜晚一如温妮莎记忆之中般喧闹,结伴从工厂返归的工人们从工厂走进蛛网般虬结的小巷之中,蜂群一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镇子上到处都是煎锅里热油折磨培根的声音、母亲拍打不听话的孩子的声音、工人吧嗒几口烟斗的声音、游手好闲的男人对女孩子吹口哨的声音……嘈杂、混乱的声音透过换气窗玻璃的缝隙传到温妮莎的耳朵里,她躺在吱吱嘎嘎的摇椅上,睁着一双碧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一道陈旧的划痕。

温妮莎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夹在她手中的那张羊皮纸写就的信,已经在她无意识中被揉皱了一个角。这封信很长,足足有十几英寸。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夕阳铺下一层金红,一直读到星辰最终移上天穹。跳跃着的汽灯成为这个昏暗小屋唯一的光源,而她则是这死寂沉沉的一切之中,唯一一点鲜活。

只是这点鲜活现在也要湮没在那封信带来的绝望之中了。她有太多事情想不通,她想不通卢克为何要在为她付出生命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她也想不通为何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母亲,却用这份“爱”对那可怜的女人造成一次又一次伤害;她想不通,既然卢克如此懦弱,那么他为何会在临死前做一个无人会怀念敬仰的孤胆英雄?她想不通,为何口口声声说着厌恶自己的卢克,会为她保留这间小屋、保留她母亲留下来的一切,保留她在这世上最为眷恋的一点空间。

这些疑问正如她开始难以理解母亲对自己的爱一样。她同样想不通,为何母亲会容忍自己这样一个时刻彰显耻辱过去的人存在;她也一样想不通,母亲对卢克的感觉究竟是如何?她还记得母亲有那么多次对她温柔地说“你的父亲是个有趣的人”,那么多次对她哀伤地说“他已经不在了”,那么多次愉快地对她说“你永远是我们最爱的女儿”……她曾经多么热切地盼望着会有母亲口中那样一个男人的存在,在某天夜晚推开这扇破木门,对她们说“抱歉我回来晚了”。她不害怕美梦破碎,因她的美梦常是破碎的。她只是不能理解,母亲为何对她隐瞒卢克是个渣滓的真相。

温妮莎觉得自己需要透透气,于是她从摇椅上爬起来,把那封信捋平卷好,塞进枕头下。然后把自己穿着的袍子变成一套长至膝盖的厚连衣裙,黑色蕾丝花边的衬裙从她暗红色的长斗篷下露出来,包裹住穿着长靴的双腿。她将原本披散着的头发盘起,又把桌上散落的一张便签变成了一顶女士宽檐帽,遮住她那和母亲过于相似的上半张脸。

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小镇的街道又一次寂静下来。温妮莎走在二月的冷风里,双手在斗篷下交叉着。街道上被昏黄街灯拉扯出的影子静静地躺在那,一切似乎和记忆之中并无改变。她仍旧记着从那间小屋通向酒馆的道路上,哪里生着一丛野草,哪里总是堆满垃圾,哪里有一只老狗休息,哪里又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如今老狗已不见了,只留有一根孤零零的木桩和拴在上面的铁链;垃圾堆变成了两个巨大的垃圾桶,仍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可是野草和野花却仍然倔强地一年又一年的生长,甚至要茂盛过从前。这奇异的景象叫她的脚步放慢,从前最多走上五分钟的路程,她花了两倍的时间。

路边高耸的悬铃木,仍然一棵有一棵孤独地站立在那。每当风吹过它们光秃秃的枝桠,就会发出咻咻的声音。有吃了晚饭的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大声唱着传唱几百年的童谣。他们扯着脖子让歌声在风中飘得更远、更远。

Boys and girls, come out to play. 男孩女孩出来玩

The moon doth shine as bright as day! 月亮亮的像白天

Leaves your supper and leave your sleep, 抛开晚餐和睡眠

And come with your playfellows into the street. 携朋带友游大街①

孩子们的声音那样清脆,温妮莎不由得驻足观看。穿着各异的孩子之中,有一个小男孩儿显得分外惹眼。他站在镇广场那棵高大悬铃木的树下,手高高地举着。他的声音最大,脸颊似乎是因过于用力和寒冷而发红。他那嘹亮的歌声吸引了每个过路人的注意,有人对着他笑道:“轻声些,凯尔文!你会吓跑整条街上老人们的瞌睡!”

温妮莎认出那个小男孩儿就是下午追逐她的孩子,而他的名字则是“凯尔文”。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看起来是一个很得人心的孩子王。小孩子们在他的带领下引吭高歌,没几分钟就吸引了十几个孩子聚集在一起。他们都围在凯尔文的身边,听他说着故事。

“……就是这样!”凯尔文又急又快地讲这话,急于将自己晚饭前的冒险经历和大家分享,以获得其他人的崇拜和敬仰。然而他的故事并没有得到其他孩子的崇拜,反而被几个人围起来嘲讽。“你说谎话!这个天气根本不会有蝴蝶!”

“说得不错,就算有蝴蝶也不会带着你去‘神秘屋’。”

“你不敢去‘神秘屋’,你连和巴德说话都不敢!”

“就是就是,你还说我哥哥是个骗子,你自己不也是吗?”

凯尔文急得团团转,试图用更大的音量压过其他人的质疑,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他一个人怎么也说不过五个。

“你说的蝴蝶是什么样的呢?”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儿突然怯生生地问,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差点就要被温妮莎忽视过去。

凯尔文闻言却十分高兴地说:“哦,你一定没见过那样的蝴蝶!她有我手掌这么大,是暗红色的,翅膀边缘有一圈金边,还有亮蓝色的泪滴……”

“蝴蝶的翅膀上不会有泪滴!”那个胖胖的男孩儿不满地说道。“她们不会哭。”

“就是有!”凯尔文梗着脖子红着脸吼道。“我看见了,它们是蓝色的,就像一滴滴眼泪——”

匆匆赶回家、或者准备去酒馆喝一杯的人们都回头看着孩子们的冲突。他们窃窃私语、吃吃发笑,或是嘲笑凯尔文的痴想,或是嘲笑另一个孩子的体型。

“我相信凯尔文,”戴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儿犹犹豫豫地说。“他——他从来不撒谎。”

“哦,你总是向着你的小男朋友。”另一个孩子阴阳怪气地说。“你总是不嫌弃他的身上沾满了烟酒的臭气!”

“你说什么潘达?”凯尔文怒气冲冲地说。“你如果敢再说一次——”

“等等!”刚刚询问凯尔文蝴蝶品种的小个子女孩儿打断了他的怒气。“我、我知道你说得那种蝴蝶。”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胖男孩儿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脏兮兮的小拖油瓶。”

凯尔文对他晃了晃拳头,然后鼓励地看向那个小女孩儿:“你知道她?说说看,南希。”

南希冲凯尔文羞涩地笑了笑,磕磕巴巴地说:“那是一只丧服蛱蝶,人们也叫它坎伯韦尔美人蝶……我、我继父有一只那样的标本,所以我知道……”

刚刚质疑凯尔文的孩子们没了动静,只是仍旧难以置信地相互看着。潘达梗了梗脖子:“谁知道是不是你偷了你继父的标本给凯尔文看的……”

南希涨红了脸,可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凯尔文生气地哇哇大叫,很快就和潘达扭打起来。孩子们分成两派大声地支援着打架的双方,就连路过的大人也拍手叫好,只有南希一边抹眼泪一边试图分开扭成一团的男孩儿们。一直站在路灯下看着一切的温妮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藏在斗篷里的魔杖指向地上的一颗小石块,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

一只和她的阿尼玛格斯一模一样的蛱蝶升了起来,轻盈地飞向聚成一团的孩子们。第一个眼尖的孩子发现了它,惊喜地尖叫起来。很快其他孩子也看到了在灯光下飞舞的蛱蝶,他们渐渐散开,跟在那只大蝴蝶身后追逐着。凯尔文骑在潘达身上高兴地对南希说:“南希快看,就是她!”

潘达把凯尔文从身上掀翻下去,连滚打爬地哭着跑了。南希的小脸抹得脏兮兮的,她拉起凯尔文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离着十几英尺,温妮莎也能看到凯尔文脸上的伤痕。可是凯尔文只是揉了揉鼻子就瓮声瓮气地指着蝴蝶说:“快走,南希,我们去抓那蝴蝶做成标本,你不是很喜欢蝴蝶标本吗?我本来就说要抓来送给你的!”

南希听了这话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想要蝴蝶,我想要凯尔文不打架!”

凯尔文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哄着南希。路灯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蛱蝶已经带着其他孩子走了很远,孩子们的歌声在夜风里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像不散的幽灵一样钻进湿了眼眶的温妮莎耳中。

Butterfly,butterfly, 蝴蝶、蝴蝶

Whence do you come 你从何方来

I know not,I ask not, 我不知道,我也不问

Nor ever had a home. 我从来都没有一个家②

温妮莎仿佛在南希身上看到了自己,就像当初从菲丝身上看到自己一样。而她也从凯尔文身上看到了西里斯,那孩子对着南希的眼泪手忙脚乱、却又故作镇定且嫌弃的样子,简直和七年前的那个少年如出一辙。她突然非常非常想念西里斯,想念他灿烂的笑容和不羁却又温柔的眼神。可是她要怎么说呢?现在的自己简直要比他们初遇时还要不堪了。她曾经用尽全力才慢慢仰起的头,如今又想要慢慢地低下去。原本伸手可触的梦想,好像也成了珍藏多年的干乳酪,一朝启封便轻易地变了质。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揩眼泪,恍惚间没有意识到她拿着的是西里斯多年前扔给她的那一条。绣线绣出的“S”摩擦得她眼角发痛,不断涌出的眼泪模糊了她黑夜里原本就不算清晰的视线。她头顶的路灯柔柔地照着,悬铃木枝桠的阴影像是魔鬼的触手,在夜风之中狰狞地摇曳,将她一直未曾平静下的心神搅成一团乱麻。

“为什么我总是看见你在哭?”她眼前的影子突然晕成一团,另一个人的影子将她全数笼罩下来。“你究竟是因为我没能给你带来生日礼物哭泣,还是为了那只扑火的蛱蝶难过?”

温妮莎讶然抬起头,西里斯有些憔悴却仍旧风采依然的英俊脸庞映入眼帘。她有三个月未曾见到他,因此有些诧异他现在居然穿着麻瓜的风衣和裤子,看上去像是一个摩登的伦敦青年。而他下巴上的一道伤痕显示,在这三个月里他似乎曾经参与过一场恶战,因为只有魔咒才会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但是他仍然痞里痞气地对着她笑,就像是从前多少次久别重逢后一样。“别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反正我就在这儿了。”他从温妮莎的手里抽出那条手绢。“梅林啊,这是哪一年的老古董,我竟不知道你还留着!”

“西里斯……”她嗫嚅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下,扑簌簌地砸在她暗红色的斗篷上。“我……我现在……”

“我想我说过,我已经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的你更加糟糕。”西里斯毫不在乎地打断了她的话。“而现在我就在你身边,只看你愿不愿意看到我。”

“可是……”温妮莎想到被她塞在枕头下的那封信,字字句句刻在她心上的痛楚折磨着她自己。“可是你不知道我本来……”

“如果你不在意我偷看你的信笺,那么你可以认为我什么都知道。”西里斯故意把手帕塞到温妮莎斗篷的一个纽扣孔中,然后大刺刺地张开双臂,歪着头轻笑问她:“不想给你的男朋友一个拥抱吗,内亚姆图小姐?三个月过去,布莱肯先生觉得他的手臂有点想念你的后背了。”

温妮莎噗嗤一声笑出来,可随即心头又酸又涩地涌出许多感慨。她一头扎进西里斯宽厚的胸膛,把脸颊埋在他带着水汽的风衣里,顾不得碰落了自己的帽子。西里斯身体的热度透过烟色的毛衣,伴随他有力地心跳,一点点地渡到温妮莎的心里。她闷着头抽噎着回答:“我也是。”然后收紧双臂赖在西里斯身上。而西里斯一如既往地摇晃着脚尖,把滚烫的唇印在温妮莎的额头,带着她原地慢慢地转圈。他用有些低沉却永恒带着欢快的声音轻轻对她说:“原谅我迟来的祝福,温妮莎。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爱哭鬼,我最亲爱的红鼻子。”

路灯仍旧昏黄,夜风仍旧湿冷,酒馆传来的声音依然混乱嘈杂,孩子们的歌声仍旧断断续续。

Butterfly,butterfly, 蝴蝶,蝴蝶

Where do you go 你要去哪里?

Where the sun shines, 去太阳闪耀之地

And where the buds grow. 去种子萌发之地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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