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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父子年下 穿越睡萧美娘_金*******子

二十五

蕴蘅回家就听说四太太病了,这天下午无事,便约了蕴萍一道来探病。眠云在屋里看见她们,起身迎了出来。蕴蘅低声问道:“四娘怎么样?”眠云道:“今天还好,中午吃了半碗粥,才睡下了。你们想喝点什么茶?”蕴萍道:“你别忙了,我们坐会儿就该走了。”眠云道:“急什么,前两天老爷叫人送来两罐云峰竹茶,你们尝尝,还不坏。”说着取过一套成化窑的青花茶具,沏筛起来。

蕴蘅见那茶水碧而透,茶香清且幽,果然上品,便含笑道:“咱们家要说在这上面的讲究,四娘要算头一个,我和大姐都不及她。”蕴萍笑道:“四娘比不得,我看眠云耳濡目染都比咱们强。像我这种不懂品茶的人,未免辜负你的手艺。”眠云笑道:“四小姐真能开玩笑,什么手艺,也就是熟能生巧。”说话间,见卧雪从里面走出来,便问:“怎么样,醒了吗?”卧雪道:“哪里睡着了,只是白躺着罢了,听见你们说话,叫我来看看谁来了。”

蕴蘅蕴萍见四太太没睡,便都起身,随着卧雪进内室,卧雪抢上一步,拿了软枕垫在四太太身后,扶她半坐起来,蕴蘅见她双目微凹,脸色苍白,颇见惟悴,整个人嵌在重重帘帏中,单薄得就如一抹影子。蕴萍进屋就闻到一股熏人的药味,下意识地抬手掩住鼻子,却听四太太轻声吩咐:“卧雪,把窗子打开。”

蕴萍忙笑道:“不用,开窗怪冷的。四娘,你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四太太道:“还好,只是睡不着觉。”蕴萍又问:“蕴蓉呢?”四太太道:“袁妈陪她在后面玩呢。”这时眠云端了茶盘进来,蕴萍便不再问,低头喝茶。眠云向蕴蘅道:“三小姐,这次去杭州玩得怎么样?”蕴蘅道:“还不错。他们家园子重修以后,比以前强多了,我看咱们家也该修一修。山石树木再好,也要懂得借景透景才能生色,四娘你说呢。”

两人陪四太太说了会儿话,怕她劳乏,便又出来了,蕴萍到后园找蕴蓉玩,蕴蘅就在厅里看字画,眠云一边收拾书案,一边跟她闲叙,案上一摞书下压着几张素笺,蕴蘅知是四太太平时写的诗,无意间瞥见两行,揾袖频沾清泪处,背灯细抚故衣时。心中暗想,这样的句子,难道是没有典故的?

又听眠云叹道:“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真让人愁死了。”蕴蘅问:“究竟是什么病,大夫怎么说?”眠云道:“刚开始不过是着了点凉,后来不知怎么就重了,东西也懒得吃,觉也睡不着,总是半夜里醒,一醒就睁眼到天亮,王大夫来看过,说是什么肝郁脾亏,我也不大听得懂,开了几副药,一直吃到现在。”说着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蕴蘅,蕴蘅一看,原来是张医案,写的是:病起于骤遇怫郁,忧思伤脾,心血衰耗。继而饮食不行,怔忡不寐,痰湿停积,郁而成火。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

蕴蘅奇道:“好端端地怎么会骤遇怫郁?”眠云道;“老爷当时也是这么问的,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生气伤心的事。可是三小姐,你是知道我们这位的,平时只在这个屋子里看书,一天跟人说不上几句话,又会跟谁犯口舌?”蕴蘅心有所感,叹口气道:“四娘素来心事重,或许一时想起旧事伤心,也未可知。”

眠云啊了一声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娘家一位嫂子来探病,好像提到有个什么亲戚殁了,当时也没见怎么着,难道竟是为了这件事?”蕴蘅问道:“是很近的亲戚么?”眠云道:“应该不是吧,如果是的话,咱们家也该送奠仪的,我不会不知道。”蕴蘅道:“你说的是。”又说几句,蕴蘅便出来寻蕴萍姐妹,然后一同去了蕴蔷处,看她的嫁妆准备得如何。

思澜来找蕴蘅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夏日的午后静悄悄的,紫藤如绒,丁香似雪,风暖暖地吹过,拂在领际衣襟上,暗香悄生。杜鹃侧卧在花丛前的藤睡椅上。思澜走近,拿着手中的报纸在她肩头轻轻打了一下,杜鹃皱了皱鼻子,也不睁眼,嘟囔道:“干什么,别闹我。”思澜问道:“怎么在这儿就睡了,她们两个呢?”杜鹃半梦半醒间也不理他,思澜便径自往里走,进门一看倒怔了,只见迎春站在椅子上,正从书架上搬书下来,上前几步扶住椅背道:“你找什么书,下来我替你找。”

迎春道:“我看顺序有点乱,想重新理一理。”蕴蘅的藏书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满满两大书柜,整理起来颇费些功夫。思澜笑道:“明明可以歇着,又给自己找活干。你下去,我来。”他个子比迎春高得多,手长脚长,扯过一把椅子,伸脚踏上,把书一本本取下来看,分别诸类重新插架,有的仍放在上层,有的递给迎春放在下面,授受之间,手指难免相触,思澜心中一动,忍不住去看她,四周飘起来的灰尘飞飞泛泛的,阳光掬着她的半侧脸庞,却晃着他有些眼花,她偏过头去摆书,他更看不真切了。

于是他跳下来,迎春问:“都放好了?”思澜仰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重新归整过的书架,晗首道:“就这样吧,也差不多了。”迎春向旁一指道:“刚才忘了还有那边。”思澜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道:“你也太仔细了,那些经史子集,平时也不怎么翻,不用理它了。”迎春端了水盆过来,思澜一边洗脸一边道:“你不是在看《神州新泪痕》吗,这期我给你带来了。”

报上连载的小说往往停在紧要处,迎春急欲知道后续情节,忙接过报纸坐在一旁看起来。思澜也拿了本书坐在她身边,翻了两页,头又抬起,看她似乎读得很认真,两条黑油油的的发辫垂在肩头,他想起小时候扯她辫子的情景,嘴角就弯了。悄悄挪近椅子,她仍不觉,发际细细的香气似有还无,撩得他心头热热痒痒的,不知不觉间手就抚了上去。

迎春感觉有异,身子向旁一侧,回头见思澜脸色泛红神情古怪,莫名地一阵心慌,问道:“怎么了?”思澜笑道:“没事,看你的头发都乱了。”迎春吁了口气,走到镜子前,果然发辫有些松散,她握着头发想重梳,回头看一眼思澜,忽然迟疑起来。思澜走近低声笑道:“其实梳不梳倒没什么,就怕一会儿杜鹃进来,还以为是我把你头发弄乱的。”

这话中意思甚是暧昧,迎春简直要恼了,抬头冷冷地看他,思澜一窒,下面的话都忘了,迎春忽道:“三小姐这时候也许在太太那儿呢。”思澜一时没明白,转念一想懂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冷笑道:“我好心好意给人送报纸来,倒叫人家撵我。”迎春淡淡道:“你拿走吧,我不看了。”思澜气得心头突突乱跳,到桌前一把拿起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转身便走,走到院子里,望着脚下落着的丁香花瓣,惘惘地想,这是怎么了?回头见迎春也出来了,却不是追他,站在藤椅前一下下踢着椅腿,唤杜鹃道:“起来了。”

思澜几天没来,蕴蘅觉得奇怪,这天在上房遇见,便问他是不是又和老施他们鬼混去了。思澜哼道:“亏你还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学生,怎么说的话这么难听。”蕴蘅笑道:“不说你们做的事难看,倒嫌我说的话难听。”思澜道:“什么事难看,红口白牙没证没据的,你少冤枉人。”蕴蘅笑道:“还要证据,我只问你这些日子没在家,是去哪儿玩了?”思澜笑道:“好奇怪的逻辑,不去你那里就是没在家?”蕴蘅笑道:“原来是我得罪你了。”思澜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蕴蘅笑着向迎春杜鹃一指,道:“不是我,就是她们两个了。”思澜望向迎春,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暗觉好笑,呵呵一乐,“她们敢么?”一时玉茜来拉蕴蘅打牌,思澜看了会儿牌,便凑到迎春身边,轻声问:“你刚才是不是怕我跟三姐说。”迎春摆着果碟子,似乎没听到,思澜伸手去拿蜜柑,迎春正要退步相让,思澜手一翻就扣住她的细腕。迎春一惊,用力挣了两下,反觉握得更紧。

思澜笑吟吟望着她,低声道:“我说真的,你不来请我,我可是再也不上门了。”迎春慌道;“你快放手。”思澜一手扣着她的,另一只手拿着蜜柑转弄,自语道:“真麻烦,一只手怎么剥啊。”迎春见他这样惫赖,实在无法可施,只得央道:“四少爷,是我错了,你先放开好吗?”思澜本意便是想她服软,但她真的如此,他又有觉得心有不足。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倒底想怎么样,迎春再挣时,他便松了手,笑道:“发什么急呀,跟你闹着玩呢。”

思澜觉得这一拉一扯事情就算过去了,所以隔天又来看蕴蘅,蕴蘅一见他就笑,“四少爷怎么来了,真是稀客。”思澜笑道:“我一不来,你就要造谣,谁受得了。”蕴蘅笑道:“不跟你说了,三嫂找我打牌呢,你去不去?”思澜笑道:“从前你总笑话人家,现在自己也成赌鬼了,昨天一晚上打不够,今天还去?”蕴蘅道:“二哥走了,我也马上要开学,还不趁着这几天尽情玩个够。你别磨蹭,快说去是不去?”思澜笑道:“等你输光了,我再去也不迟。”

蕴蘅啐了一口,又唤迎春,思澜刚想找个借口把迎春留住,却听杜鹃道:“我看见她刚从后院走了。”蕴蘅道:“算了,那我自己去吧。”回头对思澜道:“你别乱翻我的画。”思澜道:“你那些破画儿,白给我都不看。”

蕴蘅走后,杜鹃舀了水在屋前洗头,思澜笑道:“那一个连梳头都避讳我,你倒大方,这就洗上头了。杜鹃笑道:“我听不太明白,那一个是哪一个?”思澜笑道:“你少装傻,就是你迎春姐。”杜鹃笑道:“她十几,我十几,人家还是小孩子呢,谁像你们大人想那么多啊。”思澜笑道:“你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到底十几了?”杜鹃一边擦头一边笑:“不告诉你,反正比你们小好几岁呢。”

思澜呆了一个多小时,仍不见迎春回来,再等下去未免着痕迹,只好先走了。说也奇怪,接连几天思澜来这里都难见迎春的面,或在别处遇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说什么,何况对方又是故意躲他。思澜再傻,这时也知道迎春是故意躲他了,想起上次龉龃,只道是过去了,原来过去的只是他,自有人耿耿于怀,想到这里不由暗恨,有心不理她,但不问得清楚明白,又怎么能够甘心。

他一发狠,索性有时间就往蕴蘅这里跑,让迎春真正躲无可躲,后来也就不躲了,该倒茶倒茶,该答话答话,她越是这样,思澜越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这天蕴蘅上学走了,杜鹃又被阿盈叫出去说话,屋里只剩他们两个,思澜坐在椅子上看报纸,迎春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掸灰,其实哪里有灰尘,思澜觉得那掸子扑扑打打,像是对他示威一样,他打算等她走近,一把抓住拗折了才解气。可迎春偏不过来,思澜捺不住性子,扬声道:“你有完没完,想呛死人啊。”迎春停了手,将掸子放在一旁,取出字贴来临,用的竟是钢笔,思澜假意到书架跟前找书,侧头去看她写什么,原来是洪应明的《菜根谭》,忍不住道:“古人说咬得菜根,百事可为。倒看不出,你还是个做大事的人。”

迎春不语,继续一笔一划写着,思澜的目光随着她的笔尖移动,看她写道:“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思澜心头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真正邀世间千百人之欢,不如释眼前这一人之怨,他何苦与她赌气争胜,将手按在字贴上,轻声道:“迎春,我有话跟你说。”迎春抬头望他,思澜对着她那黑白分明一双眼,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一片沉默中,杜鹃已回来了,凑过来笑嘻嘻道:“又练字了,改天也教教我。”思澜低声道:“我明天再来。”

隔天思澜没能过来,迎春只道他随说随忘,也不在意。倒是杜鹃先问她:“四少爷说来又没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迎春道:“可能有事忘了吧。”杜鹃道:“有事是有事,可不是他想的。我刚才碰见早燕,说四少爷让老爷给禁了足。”迎春问道:“为什么?”杜鹃道:“不知道,神神秘秘的,肯定犯得事不小。”

当晚杜鹃陪蕴蘅去了三太太那里,回来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迎春,自然少不得叮嘱一番不要与旁人说。原来上次思澜去上海,跟着朋友四处冶游,一日酒楼叫条子,那花国总理迟迟不到,据说正在赏芍药花,思澜便笑问芍药花卖不卖,那相帮带回话说,三百元可赏一日,思澜正是手头宽绰之时,盛气少年,何吝区区三百块,当即慨然一掷,满坐皆欢。

想不到事隔两月,竟传到许家那里,要换了别人还罢,偏那许家书香门第清高自许,又是最小偏怜的幺女,怎肯将掌上明珠嫁给这样的浪荡子弟,因此决意退婚,连庚贴都送回来了。于何昂夫来说,思涯如彼,思澜又如此,怎能不头痛欲裂,只是再打再骂,事情也无可挽回,而三太太又在一旁哭哭啼啼数落他偏心,说怎么思涯退婚的时候,不见下这么重的手,何昂夫在商场上虽能纵横摆阖呼风唤雨,当此儿女之事,却也是一筹莫展了。

蕴蘅听了这些只是笑,“三百元只赏一日之花,倒真是名士风流,那个花国总理怎样,是不是从此就对你青眼有加了呢。”思澜笑道:“算了吧,人家的裙下之臣都是达官显贵,我才不凑那个热闹。不过这件事倒是因祸得福,总算能像二哥似的一身轻了。”蕴蘅笑道:“两个大耳光换一身轻吗?”思澜哼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蕴蘅笑道:“你总是要再订亲的,不是许家,还有白家,三百元只得一时轻吧。”思澜道:“那也比你强。”

蕴蘅又道:“我的那套《百科全书》,是不是在你这儿?我要用了。”思澜道:“大概是吧,等我找到了,让早燕给你送过去。”蕴蘅道:“你快找吧,我急着用,下午叫迎春来取。”思澜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来的却是杜鹃,思澜只说没找到,杜鹃回复迎春,迎春自然不信,杜鹃道:“我也不信。他是野惯的人,现在整天关着还不闷坏了,当然想多几个人去陪他说话。”

迎春只好自己再跑一趟,早燕正和思澜坐在床边下棋,一见迎春便起身,笑道:“来得正巧,你来陪他下吧,我那边还有活呢。”迎春道:“我取了书就走。”早燕拉她进来,将她按坐在椅上,笑道:“那套书我这就吩咐人送去,你放心好了。”捧着书出门唤人,她因上次晓莺的事曾误会迎春,此后相见,总是十分客气。

思澜低声道:“你还是想走是吧。”迎春道:“没有,接着下棋吧。”思澜似乎心不在焉,接连几步都错,心头烦燥,拂乱棋盘,“不下了。”见迎春又站起身,咬牙道:“你敢走!”迎春道:“我是想把棋子装起来。”思澜见她果然是去拿棋盒,自己未免风声鹤吠,不由得笑了。迎春道:“你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思澜往靠枕上一仰,笑道:“我喜怒无常,还不是让你激的。”

迎春见他脸颊上的红肿还未尽消,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更显得孩子气,这样的人竟也会走马章台一掷千金?思澜脸上一红,“你看什么?”迎春被他问住,只好实说,思澜大窘,“你,你也信那些话?”迎春更奇:“难道不是真的?”思澜叹道:“三百块不是小数,你当我愿意白扔,不过场面一时僵在那里,我也是为朋友挣口气。父亲打我就算了,要是你们也为了这个远着我,我可就冤死了。”

迎春躲他原在此事之前,可他这么一说,仿佛从前种种,都是她的误解,或许那不是调笑只是玩笑,她原是少见多怪。思澜见她垂睫不语,若有所思,又道:“这两期的报纸我都给你留着呢,你如果不要——”迎春抬头看他,以为他又放狠话,结果他却说,“那我就继续给你攒着,三五十年之后,这人出大名了,我这报纸的珍贵程度,也就仅次于原稿了。”迎春侧头一笑,思澜也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笑的,只是觉得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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