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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被肉大的炉鼎文 嗯,好难受,啊,啊_荔枝春色暖西江

章八

绾凉当夜便到了飞花楼,纵是深夜,这绣闼楼阁里依旧是笙歌悠扬,灯火耀煌。

绾凉只顾着低头向里走,却被横空伸出的一只手拦了去路。面前是位身着绛红烫金裙的女子,样貌如那画里头走出的洛神,色比冰玉渥丹,让人见之难忘。

“这么多日不见你回来,可叫我苦等,”她微微皱了眉头,开口问道,“我问询你的那事,你究竟答不答应?”

绾凉叹了口气,温声道:“渥丹姐,你莫要逼我。姐姐不也深知我这人素来不善周旋交际,皇城尊贵不假,却是需如临深渊。我怕是……”

那叫渥丹的女子偏过头来,深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逼迫你不成?只是……这江城太守亲自点了你的名头,报上去啦!”

“上报了?”绾凉倏的抬起头来,瞳仁微扩,“可我先前……我先前是拒绝了的呀……”

“要是连你拒绝都有用的话,那他这个太守也不必当了,”郑渥丹轻轻吹下眼睛,嘴角挑起嘲讽的笑意,“他们会把咱们这种人当回事吗?”

绾凉的头垂得更低,她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向里间走去。

郑渥丹见她如此,便扬起远山黛眉,试探着问道:“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是最近在那顾府受了委屈了?”

绾凉讶异地抬头,复又轻笑道:“果然都说姐姐是飞花楼的解语花,竟是一眼瞧出我的不对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如梦初醒罢了。”

“如梦初醒?”郑渥丹好笑的看着她,“你不会喜欢上那顾扬灵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会,”她轻轻摇摇头,“比这更复杂罢了。我只是不如渥丹姐看得开,看得透。这人的好与歹、真或假,我还真不大能分清。”

“怎么?你这是觉得被人骗了?”郑渥丹偏过头问道。

“哪里的话……我只是,只是感喟于自己太容易被感动罢了,哪怕只是很微小的善意,我也会深挂于心。”绾凉以某种自嘲的口气随意道。

“不是都一样的吗,”郑渥丹绛红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媚人的弧度,眼神却是清明温和,“我们这种人啊,没什么人爱,所以但凡是善意或是温暖,哪怕再细微,也总能被触动到。不管这个人究竟怎样,不管他是否对所有人都如此。也许,这就是茕茕孑然的悲哀吧。”

绾凉听了,不由得又垂下了头。是啊,算是悲哀。

“这个便罢了,”郑渥丹蓦然正了神色,偏头对绾凉道,“现下你当关心的是,你究竟去不去京城。”

“我不去,”绾凉淡淡地答道,“我不去那个地方。”

“你怕见到那个人吗,抛妻弃子的那个人,”郑渥丹指的,自然是绾凉的父亲,“可你总要面对。”

“眼不见为净,我何必去淌个浑水。再者,”绾凉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京城之地,钟鸣鼎食,不是我所能驾驭的。”

郑渥丹为难地摇摇头道:“此番是燕国太子来京,皇上万分重视,特令江南一带官吏寻荐名姝美人,前去助兴。你若是辞不赴命,恐怕不妥。”

“那又何必来此寻找,京城贵地,岂会少了名姝美人?”绾凉不解道。

“可巧那燕国太子只喜欢咱们江南的美人,说是温婉可人,不是俗物,”郑渥丹弯了那春风眉眼,“他有此癖好,而咱们齐国又有意交好,自然是要这么做了。”

“交好?”绾凉蹙起眉心,“前两年不是刚打了仗吗?怎么会突然想要交好了。”

“哪里是突然,”郑渥丹挑起唇角,眼波流转,“是从来。我大齐虽强,却也想多结盟国,可惜先前那燕国老皇帝不领情,硬是要打了才过瘾。不过近日这老皇帝病了,太子势力日益稳健,倒是走起跟他父亲不同的路来,想要同齐国交好了。”

“这么说来,该当是个谋才,”绾凉轻轻摇摇头,“可惜了,竟是个好色的。”

“你道那太子真是喜欢美人吗,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郑渥丹抿了抿嘴,“回头宴会上快活了,拍大腿结盟也就名正言顺了不是吗?”

绾凉听了,疑惑地看着她道:“你怎会对时局……还有燕国,了解的那么清,分析地……还头头是道。”

“想要了解,就能够了解了,”郑渥丹微微抬起下颔,伸手撩了撩鸦羽青丝,“做咱们这行的,还怕没有消息吗?”

绾凉了然一笑,便转身进了彭泽间。

其实关于不想去京城,她还有个缘由,只是不愿为外人道。那便是和顾择芝有关的了,她心里头总盼着还能再跟她见一面,说上句话。

她伸手拨了拨窗外看不真切颜色的嫩叶子,垂眸叹了口气,最终依旧是决定不去京城。

她推开绣门,绕过了长廊深深,在台阁上朝下望着。

飞花楼在夜晚总是会奏些靡靡之音,仿佛是要在这夜色里缠绵住那些不归的人。今夜奏的是《思公子》,起舞的正是郑渥丹。

若说绾凉是这飞花楼的头牌歌女,那这头牌舞姬当属郑渥丹无疑。今夜这一曲《思公子》,委实是被她舞尽了爱恨笑嗔。那春风眉眼,颦蹙皆是风情。身若无骨弱柳,却又充溢着难言的强大力道,舞之身有醉态,神却清明朗彻,似醉似醒,将倒不倒。

“见君兮,清风冠带,流云簪髻……

枕三月风兮,吹面不寒;见君眉眼兮,中有熠熠……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舞罢了,四座皆似迷醉,久未回神。而郑渥丹却是行了个礼,便立即退下了歌台。

她方才跳舞时便见着绾凉站在台阁上,这会儿便款款向楼阁上走去。她走上前去,对着绾凉莞尔一笑,道:“看了这么久,觉得怎样?”

绾凉也轻轻笑起来:“飞花楼郑渥丹的舞,岂须在下来评点?”

郑渥丹将胳膊随意地撑在长廊的扶手上,挑起眉对面前的人道:“你来这儿看我跳舞,是想好了那事情的答案了?”

“是,”绾凉低下头,复又缓缓抬起,直视着郑渥丹道,“我不去。太守大人那边,我自己解释,定然不会连累旁人。”

“也罢,”郑渥丹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不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绾凉对她展演一笑,便转过身走进了房间。

郑渥丹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摇摇头,随即径自走向飞花楼的后院。那后院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连灯笼也不见一盏。那茫茫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着着白衣或是其它淡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见了郑渥丹,便立即俯身行礼。

郑渥丹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起身,随即便轻声道:“还是不愿意。如此,你去帮我找找她关系密切的……不,她在意的人。务必找到。”

那女子听了,又俯身做了个礼,便转身朝院外走去。

“绾凉啊绾凉,”郑渥丹微微仰头,瞧着那伶仃的残月,“我想尽力不伤害你的,那只能让你心甘情愿了。除了这个,我也是没得选了。”

隔日那女子便来见了郑渥丹,将与绾凉颇有些渊源的人一一道来。

“咱们飞花楼里头的就有不少,策兰姐,扶桑姐,还有个叫绮颜的,虽说不大出名……”

郑渥丹一一听了,却也一一摇头:“这些人都是漂泊着的,无所牵挂,用不了。”

“其实,属下还打听到一位,”那女子迟疑道,“就是前几日绾凉姑娘去小住的顾府家的长女,顾择芝。只是奴婢觉着这二人相处不过数月,怕是不算有渊源。”

“顾择芝?”郑渥丹听了,微微皱眉,“绾凉在顾府的别业里,是一直跟顾择芝住的?”

“正是。属下还听说,那顾择芝曾为了绾凉姑娘与顾夫人争执,最后执意带着绾凉姑娘出了府去住。”

郑渥丹嘴角轻抹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道:“我还道绾凉魂不守舍是为了顾扬灵,如今看来,却是为了顾择芝。也罢,扯上了顾家,这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只是——”那女子蹙起眉头,面露难色,“绾凉姑娘与这顾大小姐,怕是交情不深吧。”

“交情深不深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渥丹颔首一笑,淡淡道,“在绾凉心里,她的分量足够重。”

那女子听不大懂,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郑渥丹见她如坠云雾的样子,便解释道:“像绾凉这种人,自小便鲜少有人关爱、亲近,而这顾择芝不仅为她出头,而且以目前情况来看,前些日子定然待她不薄。绾凉也许心里明白顾择芝的好并非发自本心,而是天性使然,但这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她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如此一来,依绾凉的性情,定然要尽力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

“呵,”郑渥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顾大尚书的把柄虽难查证,可却委实是多得很呐。你现在就去找卢大人,就说先前的人情算是两全,他定会告诉你顾怀仁的某些……蛛丝马迹,到时候你顺着查便是。查证了,就寻个巧妙法子,顺理成章地,让顾夫人和顾扬灵'不经意'地听到。但尤其注意,这事暂时别让顾择芝知道,明白吗?”

“属下明白。只是……若顾夫人和顾公子知道了,顾大小姐会不知道吗?”

“耍点手段,让顾家母子消停,这不必我多说吧,”郑渥丹斜乜了她一眼,道,“等那二人知道了,你便婉转地提醒他们,这要救顾尚书,就只能靠绾凉姑娘的美人计了。如此,他们必定会来求绾凉,而绾凉,必定会答应。”

“属下领命。只可惜了绾凉姑娘……倒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适时定会全力护她周全。若非如今境地实在进退维谷,我也不想这么利用她。罢了,你去吧。”郑渥丹无力地摆摆手,叹息道。

她稽首望着茫茫的夜色,尽是凄惨的黑,半点星辰也无。院落里是墓地似的沉静,而不远处的舞榭歌台里,尽是耀煌的灯火与缠绵的笙歌。衣冠济楚的绅贵公子和着那靡靡之音打着节拍,赏阅金玉楼坊里的西子毛嫱。

“是人各有命。”郑渥丹淡淡地开口,随即转身进了那金玉楼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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