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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故事丑妇之爱_第十四章 灭门/简森

琇霓裳心绪复杂的跟在宫轻语身后下了车,朝着不远处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走去。

西天残阳一点猛地一跳,倏地敛入地平线下,天地间陡然一暗,黑夜堂而皇之的铺盖下来,沾染着寒气的冷风穿林打叶而至,琇霓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要害怕,”宫轻语不曾带侍卫,只与她孤身前来,那座原本壮阔的宅院在黑暗中,陡然摇身变成了一座眉目不清的巨兽,虎视眈眈,“你们只知漕运总督的私生子久居京都,却并不知他为何在京都。”

宫轻语负手前行,稍显冷淡的声音沾染一层湿冷的寒意:“漕运总督监管淮河漕运事宜,位高权重,是个人人钦羡的肥差。”

琇霓裳自然是知道的,江淮地区虽然旱涝不定,灾害频发,但受益于淮河,自古以来便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地,是魏国的经济重地之一。

而淮河水网在灌溉千里沃野的同时,也提供了便利发达的水运系统。

淮河作为黄金水道,东西横贯,沟通南北,其间水津渡口星罗棋布,有几个更是位于淮河黄金河段,几乎扼住了全国的运输咽喉。

宫轻语轻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虽然是个私生子,但颇有手段,帮漕运总督笼络了不少人,也算是秦贵妃在民间的肱骨臂助了。”

琇霓裳听的仔细,没有放过他语气中隐藏的一点那点讥刺之意。这让她忽然想起宫中某些隐秘的传闻来,据说当初秦贵妃仗势残害皇家子嗣,后宫诸妃噤若寒蝉,但其中却有一个宫女偶承雨露,最后私自诞下一子,幸得太皇太后庇佑,才得以保存,是为当今皇太子殿下。

也因此,秦贵妃常以私生子之名诽谤太子。

这些大不敬的念头只是微微在脑海中一转,便被压了下去。琇霓裳微微抬头,偷眼打量着宫轻语,太子殿下一身玄衣,肩宽窄腰,身量颀长,负手缓缓朝着面前巨大的宅邸走去,就像是逐渐走进某种危险的陷阱。

琇霓裳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浓烈的不安,她陡然向前疾走两步,伸手抓住了宫轻语的衣袖,急道:“殿下,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这里.......”她昂首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巨大门庭,门前高挑的两只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将她脸色照的无比苍白。

宫轻语似乎有些惊讶,霍地转头看向她,眼神深沉宛如夜色,琇霓裳一时看不懂其中的神色。

“不用怕,我们主动找来,总比对方准备好后找上我们要好。”宫轻语轻轻的在她手上拍了一下。

琇霓裳也觉得这种不安来的莫名,便强行按捺,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宫轻语上前,伸手拍向厚重的朱漆大门,隐隐有金石之音传出,显然此门的用料并非寻常。

然而他们这么拍了数次,竟始终无人应答,这座大宅安静无比,仿佛空城一座。

琇霓裳被压下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她看了宫轻语一眼,夜色浓重,宫轻语全身都被拢在昏蒙中,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忍不住的,琇霓裳陡然打了一个寒颤,眼前宫轻语骤然变得陌生起来,就连身边的黑暗都越发浓重,似乎藏掖着不怀好意的危险。

今晚的一切实在太过奇怪了,到处透着诡异。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眼前巨大的朱漆木门陡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从中露出一条缝来,一线微弱的光明从中透出。

琇霓裳看见那点光芒,心中稍定。

宫轻语用力推开了大门,门后是一座白玉石照壁,上面浮雕着江南山水,其中花木虫鱼栩栩如生,琇霓裳无需猜测便知此物必是出自大家之手,价值不菲。

琇霓裳跟着宫轻语进了门,转过照壁之后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道两旁挂着中秋祁月的纱幔和灯笼,一直蔓延向花木繁盛的园林里去。

宫轻语似是来过此处,轻车熟路的带着她穿过林中一层层圆形月门,径直走进布置的端庄大气的正厅。

正厅东瓶西镜,银烛高照,但却空无一人。

琇霓裳心中疑惑越发深沉,危险的感觉始终笼罩着她,她心中警觉,只好细心关注周边一切。

宫轻语始终一言不发,冷淡的神色在灯光下显出一种不可捉摸的诡异来。

琇霓裳跟着他继续向前走,穿过后堂,便到了一座两进的院落,左右两边厢房排布,粗略数来便有十数间,间间灯光明亮,但并无人影。

四周死寂无比,夜风一吹,有沙沙轻响从更深更远处传来,令琇霓裳毛骨悚然。

但宫轻语脸上依旧静澜无波,他就近选择了一间屋子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琇霓裳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陡然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上:“殿下,这是......”

布置精致的房间被破坏的面目全非,桌椅散乱,到处皆是刀剑斫痕,有三四具尸体横七竖八的仰倒在地上,心血喷的到处都是。

琇霓裳不妨间看到此等地狱场景,心中一阵翻腾,脸色惨白如雪,她咬紧了牙关才逼迫自已冷静下来,没有当场吐出来。

距离生杀现场咫尺的宫轻语神色丝毫不变,目光冷冷的在惨烈尸身上面扫了一眼,便转身走到了相邻的房间,打开了房门。

依旧是鲜血泼地,尸首枕藉。

宫轻语一连打开了数十间房间,个个皆是宛如地狱变相的死亡现场。

鲜血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琇霓裳再也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宫轻语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从满地死亡中转身,静静回望着她,而后忽然轻声开口道:“过来。”

琇霓裳脸色苍白如鬼,眼中惊恐无比,不住后退。宫轻语一身黑衣,逆光而立,死亡和鲜血在他背后铺陈成巨大的背景,映衬的他既像是杀戮无算的死神,又像是从那堆死尸里爬出来的孤魂。

琇霓裳陡然双腿一软,陡然坐倒在地,紧紧闭起了双眼,泪水长划而下。

宫轻语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了她片刻,忽然蹲下了身体,从怀中掏出手帕,冷淡而疏离的帮她擦拭脸上泪水。

“过去看看那些尸体,不要害怕,死亡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他的手指很冷,冷的让琇霓裳在某一瞬间以为蹲在自已面前的是那些死人,“不要害怕,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将来必然会面对更多的死亡,你需要习惯。”

他的声音轻而冷,琇霓裳忍不住想起了冬季天空安静飘落的雪尘:“难道我们今后也要这样......杀人吗?”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沉的恐惧和悲哀。

宫轻语此刻耐心无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极轻极轻的道:“我们杀人不需要用刀。”

琇霓裳被他牵着站了起来,缓缓朝着血腥现场走去,她就像凛冬时忘记南去的候鸟,手指冰冷,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脚步慢慢朝死亡靠近,就像一步步走近冰冷危险的深渊悬崖。

琇霓裳最终还是逼迫自已去直面那些淋漓的鲜血和惨酷的死亡。

最初的恐惧平复下来后,理智渐渐恢复,她敏锐的从眼前的终结中发现了许多怪异之处,比如那些微温的尸体和饭菜,余剩半杯的酒盏,以及眼中残留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重重线索表明,这些人新死不久,凶手应为死者熟人。

琇霓裳冷静下来后,又与宫轻语一起检查了其他地方,偌大的宅邸空荡黑暗,仅有此处残留有人的痕迹。

琇霓裳站在院中,脸色依旧苍白,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面上不忍:“这些人男女老少一应俱全,应是一家人。”

宫轻语冷定的望着眼前的死亡,沉默不语。

“殿下,我们现在是要报官吗?”

宫轻语抬首,天上无星无月,只有一片混沌苍茫的黑暗:“不必。”他声音平静无比,“官府的人大概快要到了。”

琇霓裳猝然一惊,脱口道:“殿下,您......”但她的话语陡然被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打断,阴冷秋夜中,刀兵之声霍然划破黑暗传来,而后火把和人声旋踵而至,有人带着一队人突击进到院中,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琇霓裳隐隐猜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去看宫轻语,但黑衣的太子殿下却依旧冷静无比,竟似是在等着此刻一般。

这时人群中滚出一人,那人大腹便便,脸上肥肉层层堆叠,挤得眼睛都没了地方,正是京都府的府尹大人:“太子殿下,下官接到报告,说是有人丧尽天良,持刀行凶,灭人满门。下官立刻赶来,却不想竟是太子殿下。”他摆出似笑非笑的嘴脸,“太子殿下,依照律例,下官斗胆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琇霓裳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她虽不知宫轻语意图为何,然而眼前这一切明显是个布好的局,但他明知如此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了进来,徒惹牢狱之患。

她上前一步,正想开口辩驳,但宫轻语却忽然拉住了她,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琇霓裳心中惶惑,他果然是故意上当的。

“我不会有事的,你先行回去吧。”宫轻语施施然掸了掸衣襟,面无表情的走向了忽然而来的府尹大人。

琇霓裳心中茫然,一时间千头万绪堆积于心,混乱无比。她定定的望着被三班衙役簇拥远走的宫轻语,眼神陡然间清明起来,出声叫住了宫轻语:“太子殿下。”

宫轻语闻声驻足回首,此时夜雾淡去,云破月明,如水般的月光照在琇霓裳苍白的面容上,映得她一双眸子明亮宛如星辰。

“殿下,死亡就是死亡,”琇霓裳轻声道,“我是永远都不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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