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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这里是学校 银羽公主全文阅读_湛氏王朝

董姝韵万万没想到,任凭她如何暗示明示,那何淑宁就是装聋作哑。她心知不妙,母亲肯定是会和父亲说的,但父亲有没有给何亮写信?何亮又如何给他女儿交代的?何淑宁又是如何想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她苦思了一夜也不得其解,只好拿出黄历寻了个看公主的由头,又迈进清漪宫。

闵仙柔但笑不语,只茗茶挑眉看着她。一旁的申菊明白主子的心思,笑道:“董小姐这门道如何看不透?董家失了势,你又一直对何淑宁冷淡着,如今却想拿起她做枪,又不是没脑子的,如何能让你如意?”

董姝韵赔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极是,我原是也有这层担心,后又一想,那何亮本是董家心腹,被发到偏远处当了个知府,董家却没有施予援手,心中难免怨恨,如今趁着董家失势,他女儿又在宫中,大可摆脱董家自个出头,如此机会,何亮为何不鼓动女儿?我既可利用他女儿,那何淑宁也可利用我。互相利用正是人之常情啊。当初何亮同意将女儿送入宫中,想来也存着飞黄腾达的‘高志’,我就不信他没这野心?”

这时闵仙柔才缓缓慢笑道:“时机不对,前阵子,皇上处置了一大批前朝的狼贪鼠窃,现今个个都恨不得缩着脑袋钻进壳里,谁还敢没事来触霉头?何亮再如何有心,也要缓上一缓,等时局归于平和,他才会看准形势支会何淑宁的。”

董姝韵不住地点头,小心道:“那现下我该如何?娘娘有何指示?”

“那就要看董小姐敢不敢犯险了?”闵仙柔淡淡一笑,“本宫五岁时,曾为混淆晋末帝的视听服过一味药,此药能让人全身长出红斑,奇痒无比。如此一来,太医便会以皇后身中莫名奇毒而上禀皇上,其后,就看皇后如何做文章了。”

董姝韵惊得毫不掩饰,这闵仙柔真非常人,五岁的幼女,竟就有这样的勇气,实在叫人惊叹。也罢,就用一时之痛换来长久自由。她咬牙狠心道:“但凭娘娘吩咐。”

闵仙柔微微笑道:“世上都道大丈夫才能忍天下不能忍之事,哼,自古来,真正能忍者只有女子耳。不过在这之前,作为皇后,你该做些事。皇权已稳,朝堂上有些顽固不化的朝臣又开始忙着想往后宫送人了。皇后还是要告之董平,让董家出面阻碍那些朝臣才好。”

董姝韵只觉得闵仙柔的声音犹如千年不化的积雪寒如心头,“我是可以给父亲写信,只是不知该用何手段让父亲听命于我?”

“董小姐若没有这样的智谋,那就算本宫看错人了。本宫乏了,申菊送客。”闵仙柔面无表情,分明就是告诉董姝韵,你自己去想办法,办不好的话,就别想再得到我的庇佑。

董姝韵心里万分焦急,还想再说两句,见申菊已经笑吟吟做出了送客的手势,只得压下不安,低头灰心地跟在申菊身后走了出来。才跨出清漪宫门时,就听申菊笑道:“皇后这样叫奴婢多有不忍了。”

董姝韵听她话外有音,冀望地抬头看着。申菊又道:“皇后可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可没有主子那样的本事。奴婢不过是个宫女,眼里耳里看的听的可都是些不入流的传闻。”

董姝韵一时恍在当场,完全不明白申菊要说什么,只耳边听她调/笑道:“不过有些传闻却是有趣,听说何淑宁被送入京后,和那以前所谓的‘京城三杰’之一有过一段情。也不知是谁?”

董姝韵只觉心中闪过一道闪电,顿时明亮了,回身含笑点头示意道:“申姑娘的大恩,姝韵铭记在心。”她何尝不知这也是闵仙柔的授意。

望着这挂名皇后远去的背影,申菊嘴角翘起一丝笑意,随即又摇摇头,这女人虽说是长在董家,但到底是大家闺秀,董桦又重男轻女,不大可能从小培养她。哪像主子,可是太上皇精心教导长大的,再者这女人的资质哪里比得上自家主子。等回到宫中,申菊替主子倒上茶,笑道:“娘娘何必要借奴婢的口,您直接说出来,岂不叫那董姝韵感激?”

“本宫试她一试,董姝韵若是个明白的,定会知道这是本宫的授意,顺便看她会如何做?若她没本事,等出了宫,也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除去。你们的皇上对本宫私下应了董姝韵出宫之事颇有不满,真要是个心机不深的女人,出宫后莽撞行事,被别人利用了,那你们那位皇上还不得责怪到本宫头上。”话是这么说,但闵仙柔却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

申菊久在身边伺候,如何不知皇上和自家主子的感情,于是笑得好不掩饰,说道:“奴婢们都瞧得真真的,再如何,皇上也舍不得对娘娘有半句重话。”

闵仙柔颇为得意一笑,“董姝韵的一举一动,立时叫人回禀。”见申菊不解,她轻轻叹道:“万一董女不是个成事之人,本宫也不能让她坏事。”

“是,奴婢这就去。”申菊退下安排去了。不过从暗卫监视的情形来看,董姝韵确实没让闵仙柔失望。

一回到延福宫,这个女人便提笔给父亲写了封信,内容自然是隐晦地提到了董世杰和何淑宁的隐事,更表明了自己的争宠之心,顺便要求父亲帮着自己,好好“提点”那些非要往后宫送女人的迂腐朝臣。

董平接信后,差点背过气去,他是造了什么孽,一双儿女竟都是这样不孝。他心里亮堂的很,当初女儿意外进宫本就是无奈之举,他和父亲找了心腹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塞几个信得过的女人给皇上,让她们抱成一团把持后宫。后宫虽不能干政,但枕边风却是最厉害的,何况得了后宫,皇嗣龙脉便尽可掌握,这可是国之根本啊,到时董家可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何亮送女儿进京的心思,他和父亲也是一清二楚。何亮对他家忠心,是出于向上爬的野心,不像孙达理那样受过恩惠。当时他董家甚有权势,何女若能选入后宫,对何亮而言是找到了这世上最大的靠山,若是不能入选,转而和董家结亲,也可以让何亮在他董派中高人一等。所以当何淑宁入京时,他和父亲就没敢让此女住进自家,而是拜托了孙达理。偏偏自个儿子不争气,无意中从下人处得知了此事,一心要看看那个想嫁给自家的女人。唉,那何淑宁岂是一般女子,凭着相貌才情将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若不是何家念着进宫,男女大防怕是守不住了。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自家在何亮面前不但会低人一等,这个儿媳妇也是不得不认了。好在一旦进宫,儿子和此女也断了缘分。只是没想到,皇上只选了何女,他们想安排的人却一个也没选中。如今女儿又拿此做把柄,竟威胁起亲爹来。皇后省亲时,对女儿的所作所为虽然是自己父亲一手安排的,不过为了董家自己也没有反对。虽然想到女儿会怨恨,但没想到女儿现在全然不顾亲情,行事越来越像自己的爹。唯一让他宽怀的是,女儿有了争宠之心,怕也是因为董家没落,女儿在宫中感觉艰难,知道了家族的重要,才决心和闵仙柔一决高下的。毕竟有个皇后的威名,董家也没有完全不顶事,,若真的和女儿一心了,何愁不能东山再起,罢了,就助女儿吧。只是他不明白,儿子和何淑宁的私情,如何被女儿得知的?此事也只有孙达理知道啊,而孙达理万万不会害他家的,否则当初污蔑闵仙柔时,他董家也不会独善其身。那会是谁呢?

他哪里能想到,出卖这事的恰恰是随何淑宁进宫的贴身丫鬟。进了宫的人,哪个的底细不是被暗卫们摸的清清楚楚?稍许引诱恐吓,一个小丫鬟哪敢不吐实话。其实闵仙柔知道此事后,也没想如何。一来,何淑宁进宫验过身,确实清白。俗语都说了,捉/奸/拿双,这种事没被现形撞破,双方若抵死不认,也是无可奈何的。二来,毕竟是一桩丑事,与皇家名声不利。这种隐秘之事,拿到台面上对谁的名声都不利,但用来做把柄威胁个什么人,却是再好不过。董家失势,董桦去世,董平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儿子,何况董姝韵又表明了重新和董家一心的意思,不怕董平不上钩。此人可比他父亲的阴狠心计差远了。

果不其然,其后几日的朝堂上,进言皇上选秀的官员越来越少,想必董平都打过招呼了。这些官员进言本就是为了讨好皇上,不过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差,又有董太师暗中提点,赶紧转了风向。能站在朝堂上的人,都当官当精的,谁都看得明白,皇上不待见董家,是忌惮董家势大,但如今董桦已死,董家也没有势力安分下来,而皇上前段时间杀了不少前晋的旧臣,现在正要安抚呢,自然要做君臣一心的表率,不会将前晋的为首旧臣董家如何。从皇后仍然是董女就能看出这点。最重要的是,后宫中谁能得宠,这可说不准,万一将来皇后得势,他们岂不既得罪了皇上,又得罪了董家,这样“折本的买卖”可是万万不能做的。偏有几人看不透这局势,还在进言,想着溜须拍马成功,好能平步青云。

湛凞今日也不想在忍着了,嘴角流出的一丝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连声音都阴森森得充满煞气,“多少王朝没落都是因为祸起萧墙,各位臣工是读书人,不需要朕详说了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众多女人向一个男人邀宠,难免不勾结家族使些阴狠手段,真是荒唐!难道你们几位想让朕成为贪色的昏聩之君,好让心怀不轨的外臣趁机勾结后宫,谋夺朕的江山?”

这样的重罪扣了下来,这几位臣子吓得立即跪下微微发颤,就有一位慌乱中口不择言道:“皇上只有一位公主,皇嗣单薄,臣等也是为皇上着想。”

“住口!你们是觉得朕的公主继承不了朕的江山?还是想着将来辅佐哪位皇子,再来一番夺嫡之争啊。”湛凞怒气冲天,笑得残忍,“朝堂之上公然对朕和公主大不敬,其罪当诛。”她指着刚说话的那人,恶声道:“拖出去杖毙。其余者交予大理寺查办。”

一时间,大殿上喊冤之声不绝于耳。那位被大内侍卫拖出去的官员更是凄惨嚎叫。众人只觉额上冒汗,心虚难耐。好些人直偷看郭桢、王功名、铁劲松等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约而同地想,皇上对朝臣说杀就杀,说关就关,简直与暴君无异,难道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怎么也不见这些心腹出来进谏求情?又偷眼看看董平和马强,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表情。顿时,大家都明白了,如今的皇上是真正的一言九鼎,再也没什么能被制肘了。以前立皇后选妃子,不过是因为时局未稳,皇上不得不做地妥协。而现在这时局,皇上那还需要隐忍?都说天家无私事,呸,皇上也是人,是个人就不愿意旁人干涉自己的私事,更何况是天下至尊。这个女子能成为帝王,名声对她而言不过是云烟,她哪里会在乎。如今还是保命要紧啊。思虑至此,众臣子都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臣子们的表情让湛凞颇为满意,她舒缓了口气,说道:“臣工们应该和朕一心,想着如何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在朝堂上尽做些厌恶丑态。”话锋一转,又道:“朕的皇子眼见就要五岁了,是该请个师父好好教习了。朕听闻河间府有一大儒,名叫高旭,甚是德才兼备。朕要请他进京,让他做个侍讲学士,专职教导湛荣。此事就交由董平和马强去办,务必要给朕将此人请入宫中。”她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大殿还是寂静一片,不由冷笑道:“退朝吧。”

众人叩头行礼,等皇上出了大殿,这才心有余悸的起身,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董平和马强互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虑。这高旭确实大儒不假,但皇上怎会知晓个民间的士子?难道是朱文的推荐?依照高旭往来无白丁的高傲性子,断不会和朱文那种地痞无赖结交的。而且朝中有学识者不在少数,皇上为何偏偏要选高旭教导皇子?两人互相又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皇上是怕朝中这些大臣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将皇子教成争权之人,故而选个民间的大儒来教导皇子。若是这样看来,将来的皇位肯定是公主的了。这湛氏天下注定是要成为女子的天下了。想到这,两人不约而同有感唏嘘,随即又回过味来,现下最要紧的是将此事推给对方,别让自家再给人口实,招来雷霆震怒。但相视一看,立刻知道对方也是这心思,便都讪讪笑笑。

脑子飞速转了一圈,马强先开了口,试探道:“太师,你我当年都见识过高旭的文采和为人。此人颇有遗世独立的高洁,恐怕不会轻易入朝吧。”

董平也是心思百转后,拱手道:“马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正是有些头疼呢。不知马大人有何高见?”他干脆把问题都推给了马强。

马强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笑容满面道:“此等大儒,应该由你我二人亲自去请,方才显出诚意,只是朝政繁忙,想来太师和下官恐怕都抽不出空闲来,不如互遣小儿代父前往,不知太师意下如何?”他早就想好了。皇上的用意和这其中的门道谁也不清楚。儿子去,若真是什么陷阱或发生什么意外,他在朝中也好有转圜的余地。再者为了不使自家名声受损,让儿子前往是最好的选择,他对自家的儿子还是有信心的,定比董家那个只会风花雪月的败家子强许多。

董平沉思着,这个法子说实话也是不错的。皇上若是真心想请高旭也就罢了,就算请不了高旭,最多也是颜面无光,但万一又是针对董家的陷阱,自己一去岂不正中敌人下怀?父亲已经去世,若自己再陷入囹圄,董家的基业可真就完了。但如果遣派别人去,高旭那极重名声的性子定是不会答应的,在皇上那儿也显得自己没有尽力。况且皇上只是在朝堂上说了口谕,并没有明着下旨意,恐也是担心高旭拒绝而有损皇家颜面。让儿子去既显得自己有诚意,又可以让自己避过这棘手的差事,在朝中运筹静观其变。反正没有圣旨,那高旭要真不愿进宫,皇上也不能责怪什么。只是自己的儿子做事不如马志洁,怕被人利用坏了事啊。

马强微笑道:“高旭此人,想来太师和下官一样也是颇为了解的,愿不愿意入朝为官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考量。只要吩咐那两个小儿,始终和善有礼,别冲撞了大儒,想那高旭也会给我们几分薄面的。太师要还是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董公子前往就是了。”他是胸有成竹,董平一定会答应的,谁叫两人想的一样呢。

“那路上就有劳马公子照看犬子一二了。”董平也是微微笑道,自家的儿子也许不如马家的那位阴狠,但也不是傻子,到时派个心腹随时提点,这点小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乱的。

两人虚伪而笑,互相拱手道了别,朝相反的方向各自离去。马强一回府就叫儿子到了书房,将去河间府请高旭的事说了一番,又道:“你可知为父让你前往的用意?”

“自然知道。高旭再如何有才,也不过是个白身,父亲您是有身份的,如何能屈尊去请他?万一这高旭不知好歹,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马家。子代父往,天经地义,既显示了父亲的诚意,又不怕高旭不给颜面。若他真要拒绝儿子,世人也会以为高旭孤傲,瞧不上儿子,于马家名声无碍。”马志洁说话有些淡淡的提不起精神,自从他被贬到礼部,一直都有点消沉。

“你说的只是一层意思,皇上只在大殿说了口谕,却没圣旨给我们,就怕又要借此发难马家了。为父没有什么好嘱咐的,如今的形势你也明白,更是要谨言慎行。此番前去你莫要多生事端就好。”马强心疼儿子,但不知该如何劝说,这次主动让儿子出京,也是存在让儿子散散心的心思。

马志洁点头应允了。三日后,他和董世杰一同前往了河间府。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这两人走走停停,十几日后才到了河间府。自从朱文高升后,朝廷便派了个姓李的知府来主持政事。李知府显然是皇上的心腹,面上对两位才俊客气几句也就拂袖而去。这二人气在心里却不好发火,没有圣旨,只能算是私人出行,哪有资格要求官府做些什么。两人恨恨地只好命下人寻了个上等的客栈住下。

晚饭时,董世杰拉下身段来找马志洁商议明日如何去请高旭。其实他心里对姓马的一直瞧不上,总认为这人假正经,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这马志洁总装出一副云中白鹤的模样,自以为不近女色便是严于克己?真是虚伪地紧。他不喜欢马志洁,这马志洁也是从心里厌恶这姓董的,董世杰惯以风流俊逸自诩,实则轻浮荒/淫俗不可耐。不过虽是互相看不顺眼,两人却在面上不显露半分,依旧笑容可掬商讨了一番,最后定下了明日去高府拜访。

次日,两人备好厚礼,各自带着个心腹小厮,去了高府。高家下人见这二人举手投足间皆有气派,赶紧去回禀老爷。高旭以前和董平、马强都有交集,也对二公的做派和为人也是颇为欣赏。听到两位公子登门拜访,虽不知是什么事,但礼仪上还是要给足面子,于是亲自出门迎接,命令下人在花厅大排宴席,又去乐坊叫了个歌女过来助兴,更叫人将当地的重要名流都请来,场面好不隆重。这一切倒是合了董世杰的心意,马志洁不知怎的也像是转了性,推杯换盏起来。董世杰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以为姓马的想着此刻巴结高旭好为将来谋私利,故而略有些瞧不起,但也不便当着众人面说什么,面上一团和气地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有些微醺时,高旭才笑着开口问道:“二位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请教?”

董世杰忙朝马志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在众人面前千万别露了口风。前来时,父亲就叮嘱过他了,这事透着蹊跷,请人进宫却没有圣旨,就怕皇上给董家使绊子。而且若高旭不识好歹,让董家失了颜面也是有损名声的。所以此事一定要十分低调。

哪知马志洁似乎喝醉了一般,满目通红,晃着身形举着酒杯站起,声音洪亮道:“恭喜高先生,贺喜高先生。皇上请您入宫教皇子读书,这可是你高家天大的荣幸啊。”

众人都停下杯,高旭一顿,见马志洁醉醺醺,便只看向董世杰,笑道:“马公子是醉了,醉话可当不得真啊。被宣召入宫,那可是得有圣旨的。”他早瞧出来了,如果有圣旨,这二位可不会这么轻易和自己进府,况且圣旨在手,当地官员还不得陪同?

“是圣上的口谕。金殿之上,当着众位大臣面,皇上亲口所言,让家父和马大人共同请高公出山,只是马大人和家父公事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只得差遣晚辈和马兄前来恭请高公,望先生能随晚辈进京一趟。”董世杰尴尬笑着,事已经说出,再瞒着也没有意思,只是心里很是气恼,这姓马的真是个沉不住气的草包。

高旭手捻胡须,半响无语。作陪的士绅心里都清楚,去年税改,高旭折损了大量银钱,心中对朝廷正是愤懑时,现在又要让他去报效朝廷,他肯定是不愿的。

其实高旭心中也在后悔,这事办的真是骑虎难下。他喊这么多当地名流来作陪,就是为彰显董马两家对自己的重视,哪成想闹出这么一幕。口谕?哼,什么叫口谕,皇上随口一说,董马两家派了两个毛头小子,就想这样将他带回京?连个正式的圣旨都没有,让他颜面何在?可他还不好拒绝,皇帝的口谕也是圣旨,当着这么多人面不接圣旨,那可是公然违抗啊,被有心人用此做做文章,那他高家可就得株连九族。他有点恨起马志洁来,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酒后失言?不过他更恨的是董世杰,明知同伴醉酒,你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就罢了,你倒好,更上一层,直接说出这是皇帝的口谕。当着这么多人面,不跪下接圣谕,自己就是等同谋逆。跪下接了圣谕,自己就得这样不清不楚的进宫,这岂不叫天下人耻笑高某吗?董公和马公一世英明,怎会有这两个糊涂蛋的儿子?

还是一旁的管家高进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忙高声唤来小厮去搀扶马志洁,面对着董世杰笑着,眼睛却看着自己主子,高声道:“老爷,马公子喝醉了,老奴叫下人抬他到客房去了。”

高旭借势而起,“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多备下醒酒汤,别让贵客醒来难受。”随即又对董世杰拱手道:“马公子这般模样实在无法回客栈,舍下的客房也算干净,不如就请两位公子先屈尊住下,不知董公子意下如何?”

董世杰正想着和高旭单独说话,这番提议正中下怀,于是赶紧道:“高公太客气了,那我二人就叨扰了。”

宴席就这样散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赶紧走难道还等着主人赶?和管家高进送走了客人,高旭长叹一声,面色不善。高进道:“这两位公子都是做事欠妥当的,尤其是那董公子,说什么圣上口谕,这不是让老爷为难吗?要不老爷您干脆称病,这事拖久了,兴许皇上就忘了。”

高旭苦着脸直摇头,“称病?今儿来这么多人,我还如何称病。就是此刻真病,旁人也会以为我装病。”

高进道:“那又如何?左右不过寻个借口不上京罢了。这皇上看中老爷您的才华,却只随便一说,弄来两个不中用的糊涂蛋,也没通知当地官员,也没什么请先生的礼节。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还不如民间百姓尊师重道呢。”

“唉,”高旭又是长叹,“你哪里知道啊,这就是董平和马强的精明之处。你没听那董世杰说吗,皇上是让他二人来请我的,可这两个老狐狸,自视甚高,生怕我不答应折了颜面,哪里会来?这二人让儿子前来替代,父子一家,父责子替天经地义,我若不给面子,外人只会以为我高某高傲自诩,瞧不起儿子自然也就是瞧不上老子。唉,到底是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人啊。”

高进愁苦道:“这么说来,那老爷您也就只能入宫了。”正说着,下人领着董世杰的小厮过来了。那董家奴说自家公子想单独求见高老爷。

高旭沉吟片刻,吩咐下人将董世杰带去书房,然后再高进耳边叮嘱了几句。穿过回廊,踱步到书房后,他略微吃惊,等待着的不但有董世杰和他的小厮,还有那醉得厉害的马志洁及其身后的心腹。

董世杰顺着高旭的眼神看过去,颇为尴尬道:“让高公见笑了。晚辈过来时恰巧碰见马兄,马兄非要跟着前往,晚辈实在不能阻止,望高公见谅。”他又指着两位跟随道:“都是心腹,高公无忧。”

高旭故作不满,对高进呵斥道:“马公子已经醉了,如何不扶他回客房休息?那些下人们是怎么照顾贵客的?”

马家的心腹小厮口齿伶俐道:“高老爷,您可千万别责怪那些哥哥姐姐,都是我家公子喝酒太多,胃里正堵得慌,不愿躺下,出来溜达解解酒气,没想到就遇见了董公子,所以也一同前来了。”

马志洁喘着粗气,频频点头,说话却大着舌头,“是啊,晚辈没,醉,就是,胃有些,难受,罢了,高公不要责怪下人。高公入京仍是大事,下官不能不来。”

高旭似乎不在意马志洁如何,只拿眼看着那两个奴才。董世杰聪明,赶紧道:“都是心腹,不碍事的。”

高旭这才摆手示意高进。高进会意,出去吩咐四个贴身服侍的家奴看住门口,自己进来反手将门紧闭,又给三位斟好茶,才快步走到高旭身后微微躬身站立。圆桌旁,高旭、董世杰、马志洁三人呈品字相对而坐,默默喝了几口茶,都等待着有人先开口。

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董世杰,他笑得有些僵硬,“高公的才情,天下莫有人不知。如今竟得到圣上的赏识,日后必定光耀门庭——”他还想继续说,却见高旭将眼睛轻轻地合上了,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

高旭心里万分瞧不上这位董公子了,竟没有学到两位董太师的一丝手段,茶才喝了两口,就如此沉不住气,怎能成大事?而那位马公子,更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恐怕也是想说而说不出吧,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争抢功劳,完全没有其父的风范。这二位纨绔子弟趁早打发了。他放下茶盏,左手食指轻轻扣了下桌子。

接到暗号,高进立即挺了背,不满道:“前晋时,我家老爷去京城时也曾与董公和马公结交,两位大人真是出类拔萃的世间翘楚,我家老爷甚是钦佩。如今端朝建立,大人们转换了门庭,似乎畏缩了许多,可我家老爷却依旧如初。”他这话说的狠,意思就是你们这些前晋的肱骨之才,不想着如何报效晋朝抵抗□□,却为了荣华富贵失了气节,甘愿当女帝的走狗。而我高旭却是铁骨铮铮,不愿屈服。

董世杰鼻子差点气歪,这明显讽刺董马两家是软骨头的话岂能让他心甘。斜眼瞥了见了马志洁,这人居然低头萎靡,似乎要睡着了。他顿时怒火中烧,刚要站起,就听高旭轻斥道:“不得无礼。”这一声也唤回了他的理智,父亲再三叮嘱,能忍则忍,一切以完成任务为先。

可那高进偏生不依不饶,又继续道:“老爷,奴才是替您叫屈啊。那姓朱的白丁知府是怎么祸害咱河间府的?还不是老爷您出头替士子们说了句公道话。结果老爷您的下场呢,家产折损过半。有谁替老爷您说过一句的?”他压低了声音,声音很是激愤,“请您入宫做皇子的老师?哼,有这么请的?什么都没有,只派人知会一声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就得乖乖地跟着你们走?我家老爷是妇孺皆知的大才啊,岂能和那些不入流的书生相提并论。而且老奴还听说,这所谓的皇子,不过是被捡来的,根本就没有皇家血脉,我家老爷岂能去教个来路不明的皇子?”

“胡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那酒气熏天的马志洁。这位马公子晃悠着站起,摇着脑袋,还想做出正经的模样,可讲出的话却是典型的酒话,“皇子就是皇子。皇帝在潜邸时有多少女人,多少女人,嘿嘿,大家都知道,谁能保证不能生个出来。况且,就算是捡的,也是有皇子的名分,都是记录在玉牒中的。”众人只觉得他说的有理,怔怔地还想听,却见他突然捂住嘴,直做呕吐状。

高旭最喜书房洁净,见他这样,赶紧命门外的仆人进来,和马家的下人一道搀扶着马志洁,送他回到客房。待仆人一走,马志洁立时猛地睁开双眼,吩咐下人更衣,那还有半点醉意。马家奴悄悄开门四处看看,见无人在周遭,又悄悄关紧门,回身去伺候自家公子时,悄声说道:“也不知董世杰能不能领会公子的意思。要不然公子这样糟蹋自己,真是太亏了。”

马志洁低声冷笑道:“就是因为董世杰蠢钝如此,才能领会本公子的意图。”他心里瞧不起高旭,此人竟指使管家出面训斥他们,自己却想瞧着笑话,见机行事。哼,小人行径!明明开始说是不愿屈服女帝,后面又说没有礼节就这样进宫会失了颜面,真是自相矛盾。什么大儒名流?还不是用钱堆买出来的,成天间召来些所谓的风流名士,谈诗做赋酒宴不断,不是看在免费吃喝的份上,谁肯过来?真是好笑,若是个穷光蛋,就算有天大的才华,谁也不会拿正眼瞧你,不过都是为名为利的虚伪之徒。

下人一头雾水,却见自家公子沉默下来,也不好多言,反正老爷命令的是,只要公子不生事端就不用在意,装作酒后失态应该不算什么。不过自家公子现在这阴沉的模样真是可怕,真不像自家老爷,似乎和以前见过的董老太师差不多。现在就盼着董世杰能够如愿上钩,别让公子再想出什么古怪主意,让他这做下人的跟着提心。

董世杰自然不会辜负人家的希望。马志洁一走,他便急不可耐地附和道:“马兄虽然说的是醉话,但却有些道理。虽然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女女生子确实滑稽,但也未必不可信。纵观历朝历代,皇家血统最忌讳被混淆,她湛。”他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下,又道:“虽是女帝,但帝王尊严岂容践踏?龙脉传承岂容破坏?皇上宠爱闵氏贵妃,天下谁人不知。可为何偏偏捡个孩子回来归于中宫抚养?这事只要稍微细想,便透着古怪。”

高旭手捻胡须,沉默片刻,道:“我与董公相交甚深,当年老太师素有匡扶天下的大志,可惜晋末帝实在昏聩,倒叫一个黄毛丫头做了天下。公子无需在我面前说些场面话,皇城里的事实如何,天下士子心里莫不有数。”

给高旭这样一激,董世杰顿时精神一振,“高公不愧是豫平士子的领袖,果然傲骨嶙嶙。牝鸡晨鸣、悖逆阴阳、秽乱宫闱、残杀学士,陷害忠良,其恶行昭昭,罄竹难书。当初若不是为了京城百姓免遭涂炭,我爷爷如何能降?爷爷原想着舍去名节换来天下清平,故而尽心辅佐于她,却不料此人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大权在握之后将我董家步步紧逼。如今,唉。”他十分激动,“男尊女卑天经地义!高公难道不想让天下回归正统?若是将皇子教导成才,即便不是湛氏血脉,又能如何?成王败寇!谋事在人!日后高家光耀门庭,高公名垂青史,皆在现下一念之间。”

“董公子不愧是被人赞为‘京城三杰’啊。”高旭只恭维一句,便没在言语。其实内心倒吸口凉气,董世杰也太大胆了,这意思分明就是要让他辅佐皇子争夺皇位啊。不对,这个小子难道真有这样大的气魄?看样子不像啊,难不成是董平的授意?这可是关系到他高家生死存亡的事,他必须要想的很清楚。

董世杰到底也不是蠢笨到家的人,见高旭沉默,心知要给人时间考量,便借口天色已晚带着跟班回去客房。书房里,高进见老爷面色沉重,有些惴惴道:“老爷,这董世杰也太不更事,这话要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出,咱高家都要跟着倒霉。”

高旭紧皱眉头,又是长叹一声,突然又问,“女帝怎么知道我的?朝中有才学的官员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要寻我这个民间的士绅?”

高进想了下,道:“唉,都是老爷您的名声太大了。老奴寻思,是不是女帝想借着您的名声,好给自己博个好名?”

高旭直点头,“这两年女帝的所作所为伤了天下士子的心啊,你就看看咱们河间府的这些望族士绅,哪个不是恨她入骨?若是我被她笼络进宫,天下人定会为她爱才惜才而拍手叫好的。”

高进也跟着叹道:“文人的笔啊,可比士兵的刀剑要厉害的多啊。那老爷您如今有何打算?这皇子不管怎样也是算在董皇后的名下,按照辈分,董世杰还算是皇子的舅舅呢。”

高旭道:“是啊。我也怀疑这是董家拼命拉拢我的理由。真是失策,我叫你说的那些言语,本意是让董马二人羞愧而退,谁想竟入了董家的圈套。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进京?”

“老爷,老奴打小就在高家,服侍过太爷和您,今儿斗胆说句犯上的话。咱高家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外人看着风光,内里都快尽了。老爷您又是个急公好义的人,有时一天的支出就是上千两银子。要是没有税改,老奴也不会说什么,老爷的家财支撑个百来年不成问题。可被那白丁知府一闹,咱去年亏空了近十万两啊。老爷您要是再不想个办法,咱高家真要败落了。老奴将来如何去地下向太爷交代啊。”高进说到动情处,落了几滴老泪,“若是有个好由头,风光离开河间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高旭也是心里愁苦,他奢华惯了,年花销十几万两也是有的,不过那时的进项就达二十万两白银,而税收几乎忽略不计,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而现在税收加上花销大大超出了进项,他高家已经在吃老本了。更重要的是他在河间府的名声不允许他做出悭吝的模样。虽然这次进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口谕,今儿请来的人都是有影响的名士,若是就此上京也算有了面子。更重要的是现今的官员对他这个大儒可是一点都没尊重,再不找个响亮的名头,难免不被欺负了去。自古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现在看来朝廷是下了决心要杀富济贫了,就算不上京留在这里,这点家财恐怕也迟早保不住。可他心里就是担心,说道:“你是看着我长大的,高府中我最是信任你的。不过,进京?夺嫡?唉,这种事风险太大。”

高进道:“老爷,老奴不知道这些大事,但是您不过就是当个皇子的老师而已。至于皇子日后要做什么事,自有定数,与您何干?你只要奉旨尽心尽力去教,谁也挑不出理来。”

一席话让高旭茅塞顿开,是啊,教导皇子成才,是皇命。成才后若有了争位之心,那是皇子自己的想法,我只要不去掺和,即使夺嫡失败,谁也不能奈我何。若是成功,他还能挣到个帝师的头衔呢。想到这,他会心笑道:“我先随董马二人进京,你留下处理田产,城东最肥沃的一块田地和这座祖宅不要动,其余的都变卖了。再交代你儿子做这里的管事,然后你便进京找我,我身边还是有你服侍才放心。”高进一一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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