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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by绿茶配青梅 txt 花壶一阵收缩参上!

“客人!阎魔殿到了哦~!”就在车厢内的气氛因为三郎的话而陷入沉默时,胧车先生的声音突兀地从车厢外传来,像是为了应证胧车先生的话般,话音刚落的瞬间,便从胧车底部传来一阵震颤之感。

胧车落地了。

只是胧车先生这次高空降落似乎匆忙了些,震颤让青色茶杯中的茶水在桌面留下了一块不小的水渍。小野篁也被这阵震颤惊醒,从怀疑人生的情绪中抽离。

小野篁双眉挑起,双唇轻轻张,缓慢地眨了下双眼,那是因为不可思议的情绪而失控的表情,落在桌面上的那块水渍的视线也依靠这动作重新回到三郎的身上。

真的假的。因为三郎的话语而受到冲击的小野篁大脑中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

真的假的?

小野篁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重新观察起眼前的少年,那张怎么看都只有十七岁的脸的主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是在本能寺之变中失踪的四十八岁的织田信长。

如果将少年的话当作事实来进行思考,那么也就是说,战国时代失踪于本能寺之变的织田信长——不仅是消失于现世,就连地狱和天国数百年都不曾出现过他的身影的——那个完成了一切的织田信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数百年,现如今才在地狱现身。

在以少年说的话是真相而进行思考时,巨大的荒谬感让小野篁轻笑几下,嘲讽自己居然会将思绪浪费在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中,也为少年稚气的谎言而发笑。

即使不考虑造成织田信长失踪如此之久才突兀现身于地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仅仅是想到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的一个事实,小野篁就可以得出少年在撒谎这样的结论。

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的一个事实,是只要听闻过织田信长的人就会知道,如同烙印般永远伴随着织田信长一同出现的那场导致织田信长就此消失于历史舞台的本能寺之变,发生在织田信长四十八岁时。

在这样的巨大荒谬感中,小野篁感觉即使眼前的少年说自己是战国时代幼年织田信长穿越时空误入如今的地狱也能接受……

这家伙该不会是普通的亡者冒充织田信长来捣乱的吧?

小野篁觉得这样的猜测更加符合逻辑,合乎情理。但以这样的假设尽心思考后,对三郎身份的怀疑态度却让小野篁陷入了深的困惑中。

如果眼前的少年是假的织田信长的话,那么少年的一举一动简直是自相矛盾。

作为在现世死亡的十七岁少年,来到地狱后出于自保考虑,为什么要在面对我时选择冒领织田信长的身份?

也许我不是他在地狱遇到的第一个人,也许他曾听别人说过织田信长对于地狱而言是特殊的存在。

那又为什么以这种散漫的,过分自由的,天然的模样面对我。

在如今现实大多数人对织田信长的全部理解都是从历史书和相关资料记载中获得的情况下,这种形象和织田信长一点也不沾边啊,正常人如果想要冒充经历过战国乱世距离天下人只有一步之遥的织田信长,再怎么想,都会表现的城府深沉些吧。

那种对“尾张大傻瓜”绰号的小孩子赌气般的抱怨,提起竹中大人时的理所应当的态度和微妙糟糕用词……更像是真正的,普通的,十七岁的,织田信长。

“小篁,不下车吗?”

“啊、啊,织田先生,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小野篁因车身的晃动而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在不确定三郎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选择以织田先生作为称呼,心中对三郎究竟是否是真正的织田信长依旧有了偏颇,只是涉及织田信长的事不能由他自己做主,还需要鬼灯大人作出最终决定。

“不如织田先生随我一同前往阎魔殿,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大人一定会给织田先生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小野篁眼神真诚,他倒也没撒谎。

如果鬼灯在权衡过织田信长的罪过与家臣团这些年在地狱的付出后,觉得织田信长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那织田信长便可以前往六道轮回,但若鬼灯觉得阿鼻地狱仍然是织田信长最好的去处,那织田信长肯定要堕入地狱。

“可以哦。”三郎的表情没有因为小野篁的话语而有任何改变,似乎他没有听清楚小野篁的弦外之音,又似乎心如明镜,知晓了话中玄机却也并不在乎自己在地狱的结局。

也是,在距离天下人只有一步之遥时,却迎来自己最信赖的家臣明智光秀在本能寺的背刺,仍能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纵情高歌《人间五十年》,还放了一把火连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不给敌人留下的织田信长,怎么可能会因为地狱的审判而心有动摇。

小野篁表示,虽然这些关于本能寺的故事都是未得到任何证实的脑补,但这是他个人最喜欢的版本的流言。

小野篁想起平日在竹中重治口中听闻的关于织田信长的种种伟绩,又想起刚刚在少年身上亲身感受到的无意识散发的个人魅力,以及那双确实如明镜倒影人欲望的双眼,小野篁心中不由自主地对三郎的话多了几分相信。

想起刚刚三郎即使知道自己来到了地狱,仍然说出不信鬼神的话,小野篁摇摇头,恐怕在这家伙心中,地狱的判决无论是怎样,对他而言都是根本不会在意的无足轻重的评判,即使受到刑罚,也不会使得他心中那衡量自身的秤失衡。而那才是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

在是否要相信三郎的话的纠结中,小野篁看待三郎的眼光在不知觉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过三郎实际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复杂。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既然已经承担了织田信长生前的一切,天下布武,争做天下人,甚至最后顺应历史死在了本能寺的大火里,那么死后织田信长的罪责也应该由他一并承担。

说起来,半兵卫酱生前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却被判处大焦热地狱百年,而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满足阿鼻地狱入场条件了,现在的自己的话肯定会更惨吧,阿鼻地狱一千年?

半兵卫酱在地狱兼职狱卒,工资好像是一年份的工作抵押我在地狱受罚一年……那也才过去三年。

所以我会在阿鼻地狱受罚九千九百九十七年?

三郎皱眉,不太喜欢这样的命运。

但是如果自己选择逃避,他该怎么办。

又一次,三郎想起那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骑着马随行身侧,蓝色和服和看不清的脸,但三郎却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笑着的,因为……因为……因为是自己与他策马同行。

这番命运若让身体病弱的他来承担,应该会承受不住吧。不知为何,三郎心头闪过这样的想法。

但是,是谁。

为什么看不清脸。

“织田先生,该下车了。”已经走出车厢的小野篁回头挑起胧车车厢的帘布,望向仍然躺在榻榻米上的三郎眼神有丝疑惑,好奇为什么三郎还不起身下车。

带着迷茫的双眼在呼唤声中眨了一下,随即恢复以往的灵动。三郎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出神了,想起来自己还在尾张的时候,但是回忆中尾张的自己当时在做些什么呢…记不清了呢。

“来了哦。”三郎起身,灵活地翻身跳出车厢。

小野篁从自己肥硕的钱包中掏出车费,交给胧车先生。

几乎在接到钱的瞬间,胧车便超速升空,一眨眼就不见了。胧车大叔由衷的为自己能够送走两个惹不起的客人而庆幸。

“速度这么快,飙到尾灯笼都变成虚影了……被乌天狗员警发现的话,刚才的车费都不够交罚款的。”小野篁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黑点呢喃道。

“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野篁随着声音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神色严肃的脸,之前的散滥与漫不经心尽数消散后,是血肉磨砺过的锋芒,压迫感扑面而来,这是只有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被敌人的热血喷溅过的男人才会有的神情。

小野篁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距离天下人只有一步之遥的织田信长究竟代表着什么。

小野篁看到倏然凌厉起来的三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发生了什么吗。

“织、织田先生,怎么了吗?”

“我……”三郎皱眉,那澄澈如溪水的双眸如今却如暴风雨中形成的巨大幽深的漩涡,孕育危险与杀机,藏匿着不知究竟有多深的暗流。

“啊……嗯?啊哦……”小野篁身为平安时代的着名诗人朝廷官员,哪见过真正上过战场,面对杀敌无数磨砺出的煞气,脚就那么不争气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鞋子唉。”

“?”

“嘛,就先这样吧。”三郎没有管还呆楞着的小野篁,孩子气的天真与不谙世事的天然重新出现在他脸上,“反正摔跤的时候也是不穿鞋的。”

小野篁在心里,默默将“织田先生与五道転轮王有点相似”的想法打上叉号,很显然织田信长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天然中带点黑的普通角色。

……不,天然中带点黑,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地狱将近中午,也就是说,十厅中的各个审判官仍然在努力工作着。小野篁与三郎不方便从阎魔殿正门走进打扰正常审判流程,二人并肩从阎魔殿的后门走入。

推开雕花木门,踏入幽长的红柱绿顶长廊,红柱两侧种着奇怪的生物。

翠绿的枝叶如同现世的向日葵的枝干,枝叶拥簇的并非是追随太阳的黄色大饼向日葵,而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夏日祭典很常见的那种在水里游的胖胖金鱼,只是这些金鱼都在空中晃动,嘴巴一张一合,三郎甚至看到金鱼的眼睛在滚动,那种不正常的滚动方式与频率,有点恶心。金鱼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密密麻麻的,随风晃动,奇怪的叫声在金鱼丛中此起彼伏。

“好有趣。”三郎在走廊驻足片刻,欣赏完金鱼草群的英姿,得出结论。

该说什么才好,不愧是能养出“蛇是天下第一可爱的生物,徒手抓青蛙不应该是人人必备技能嘛,倒挂在树上吓唬路人有什么不好的”的尾张公主织田市的男人吗。

“那是鬼灯大人养的金鱼草。”

“是吗,那他也挺有趣的。”

“在我看来,倒是你更有趣。”

与其说金鱼草有趣,不如说养金鱼草的鬼灯大人更有趣,能因为养金鱼草就评判对方一定很有趣的织田先生也是很有趣,而能仅仅因为信长认为养金鱼草的人一定很有趣而判断织田信长也很有趣的小野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也很有趣……

套娃警告。

穿过两扇处于打开状态的格子门,又经过一段幽长曲折的走廊,二人终于来到阎魔殿。

三郎踏入阎魔殿,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自然是殿内四人中最惹眼的存在——一位体型约是正常人六倍的黑发络腮胡男子,往往会带给人极强压迫感的巨人体态与粗旷的胡须放在此人身上却平添几分憨厚老实,甚至仔细看来,还有点住在家隔壁的慈眉善目却溺爱孙子的老爷爷的感觉。

三郎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第一印象能够得出这样切中要害的评语,该说不愧是三郎吗。

而在巨人身侧,正有一名身材高挑清瘦的黑发中分男子因为脚步声而停止与头发一黑一白的两个少年间的交流,由背对小野篁与三郎的状态调整到四分之三的身子对着三郎,在完成转身的瞬间,如蛇般冰冷而锐利的视线便敏锐的与三郎观察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虽双方仍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视力卓越的三郎却仍能看清男子额头中央的那根约有食指长段如白璧般的犄角。

这样的发现让三郎微微晃神。倒不是出于初来乍到一个有妖怪存在的世界后的尚未习惯,而是不由自主地会想:

这家伙……应该梳不了中分以外的发型吧。

而随着黑发中分男子的动作,身高比男子肩膀略低的两个黑白发色的少年也望向三郎。

“啊,是小野篁大人。”两位少年中白色头发的茄子,在第一时间认出两位来者中那个夸张的天然卷便是地狱辅佐官之一小野篁。

“阎魔大人~!鬼灯大人~!”小野篁像是要回应四人的目光般,高高举起边挥舞着边打招呼,一点也没有地狱辅佐官该有的成熟稳重有礼仪的样子。

“真的哎,是小野篁大人。”两位少年中黑色头发的唐瓜也认出的小野篁,顺势开始思索与小野篁一同前来的男人的身份,又因为完全陌生的身影而抬手挠了挠脑袋:“小野篁大人身边的是谁,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谁知道。”茄子无所谓的回答道。

得到茄子理所应到的答案的唐瓜心中略有无奈,他早就料到茄子的回答会是如此,所以从最开始他便不是期待从茄子口中得到答案,于是唐瓜习惯成自然地抬起头用等待解惑的目光望着鬼灯。

鬼灯左臂抱胸,右臂摩挲着下巴,像是在记忆里找寻与少年相似的面容般思考了一会后回答道:

“嘛,不知道。”

“哎、哎?鬼灯大人不认识吗?”得到预料之外的回答的唐瓜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的疑惑便被解答,而给予答案的人却出乎预料。

“鬼灯大人!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是织田信长哦!”小野篁现在的样子像是春游时捡到了别人遗失的结婚戒指,带回家向爸爸妈妈炫耀的小学生。

“哦~原来如此,是织田——不对等等!”唐瓜先是自顾自地点着头,又像是突然意识到来什么般打了个哆嗦,随即猛地扭头望向鬼灯。

显然,唐瓜是知道织田信长的,并且因为得知织田信长现身的消息后受到了冲击和惊吓。

身为地狱狱卒,很少有人会未曾听闻过织田信长这个名字。即使不曾从地狱官方机构的各种讯息中发现过「发现疑似织田信长的亡者,请尽快移交阎魔殿」类似的通知,也没有参与平息过闹的沸沸扬扬的多起因疑似织田信长的亡者出现而引发的骚动,那也必定因为织田家的家臣的缘故,而被迫了解了一波织田信长。

也正因如此,知道不少相关消息的唐瓜才会如此震惊。

“织田——!?鬼灯大人,我刚才是不是听到小野篁大人说什么织田信长了?”

“我也听到了,篁刚刚说,他找到了织田信长。”鬼灯看起来依旧是神色自若,织田信长这个名字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此刻的鬼灯就像是看到儿子集体春游时捡到别人遗失的结婚戒指后正在冷静思索如何才能让儿子自愿交给警察的普通老父亲一样平静。

“鬼灯大人……那可是消失了有将近五百年之久的织田信长啊,现在终于找到了,怎么似乎并不值得开心的样子?”

“啊,说起来,唐瓜是平成时代后期才入职地狱的吧,那不清楚也不奇怪。”阎魔比鬼灯先一步开口,和善地对唐瓜解释,“其实,这因为之前发生过亡者从狱卒那里听闻地狱在寻找失踪的织田信长的事情,便想要冒充织田信长这样的事情,最后闹出了好大的乱子呢。”

“现世的亡者现如今大部分都接受过基础教育,对日本史多少有所了解,而且大部分人已经失去对神鬼的敬畏了,所以在面对堕入地狱这样的境地时,为了逃避惩罚而选择铤而走险,冒充他人身份倒也情有可原。”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被鬼灯大人识破了吗?那些假扮织田信长的亡者要怎么处理呀?”茄子这会儿也好奇的加入这段对话。

“身为亡者来到地狱却冒充织田信长的身份,属于撒谎,在地狱撒谎,罪加一等会在审判时增加十年大叫唤地狱的刑期。”

“大部分亡者当场就被戳穿身份了,毕竟每个人都有对应的生平卷轴在阎魔大人手里,被识破后就态度消沉的接受了全部的审判。”鬼灯歪歪脑袋,似乎想起与刚才话中选择不同的另一部分人的下场,又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也有即使被戳穿真实身份,也死撑着要将织田信长的身份给演下去。这部分亡者就比较惨了。”

“虽然大部分的织田家家臣目前都待在现世,处理地狱与现世部门的各项交接工作,不过也有一位织田家家臣自来到地狱以来,便一直以来待在地狱工作。遇到被识破身份还要硬撑着演下去的亡者,我们通常会请那位来阎魔殿辨认……”

似乎这段回忆对于鬼灯来说是属于工作过程中颇为美好的一段记忆,又或者这段记忆在当时以及后来多次的回想中都为鬼灯带来了愉悦,他现在的表情竟然称得上是春风拂面。

“既然地狱至今为止都在寻找织田信长,就能够证明之前所有声称自己是织田信长的亡者都是冒充者。”

“织田家的那位在面对冒充者时,希望破灭而失常的状态下所进行的简单粗暴的□□虐待,惨烈程度堪称地狱艺术家。在后来需要辨认亡者是否是真正的织田信长时,我会先集合狱卒新人,经历过这一课的新人们往往会迅速成长。”

“不得不说,织田家的家臣,都是些相当危险的家伙啊。”鬼灯最后半感叹半赞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擅长严刑拷打的家伙与欣赏严刑拷打并借此为狱卒上课的家伙,两者比较之下到底是谁更危险。唐瓜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

“至于承受了织田家家臣失控的情绪的那些亡者,就不会有堕入地狱的机会了。真不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一种幸运。”

“不过,这是地狱正缺少的那种冷酷无情的惩罚机器。”

不,这种人,无论是生者还是亡者,还是少一点比较好。唐瓜与茄子与阎魔,在此刻心有灵犀地腹诽。

——所以果然,鬼灯大人才是地狱里最可怕的那个人啊。唐瓜与茄子对视一眼,都从至交好友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

就在四人谈论地狱过去发生过的有关织田家家臣的趣事时,三郎与四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之前远远望去有些看不真切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很白。

这是鬼灯在看清三郎后的第一想法。那样浅的肤色,对于日本人而言可以说是罕见,让鬼灯想起自己曾在现世出差时看到过的覆盖着一半富士山的皑皑白雪。

干净。

但这并不是对洁白无瑕的皮肤的赞叹,而是在看清三郎面容后,在注意力第一时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黑色的眼睛全部摄走而后产生的想法。

那双过于清澈的双眼,仿佛是雪融化后形成的溪流,过路人能够轻易看清溪流深处的鹅卵石上的毛茸茸的青苔,也能看清阳光照耀下清溪流映射出的属于自己的倒影。就像有魔法存在般,被那样的双眼注视着,最开始的试探就这样随着溪流消失不见,反而迷失在溪水所呈现的用欲望勾画出的自己的身影中。

少年的长相并非是那种剑眉星目或眉眼精致的传统帅哥,以鬼灯的审美评价的话,少年面容只是清秀俊朗,却气质非凡,绝对属于在人群中很出挑的存在,面容稚嫩,久居高位而形成的气场中带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但那身衣服算是什么……连裤子也不穿,鞋子也是,散漫过头了吧。

在鬼灯观察着三郎的同时,三郎也在观察着鬼灯。

之前看起来略显矮小的独角男人在靠近后就能发现,矮小只是因为身旁体型过于庞大的男人衬托所至,男人比三郎高挑许多,目测有一米八五。狭长的双眼却眼角上挑,再搭配短眉更是平添几分凶戾,小小的嘴巴在开口说话的时候能够看到其中有两颗尖牙,单从外貌判断,这位黑色和服的男人绝对不是和善之辈。

“你好,我是。”三郎抬头抓了下后脑勺,点头示意问好,后脑勺消失不见的长发让三郎感觉有些不习惯,他本想来到地狱便可以使用自己真正的身份了,可以将那个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名字说出口了,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变了:“……织田信长吧。”

那种可疑的停顿,有些勉强对预期,让四人不禁想起先前谈论的冒充者的话题,只是为何这位冒充者倒像是一副被强迫冒充织田信长身份的样子。

“哦呀,你是织田信长吗?”阎魔慈祥憨厚的面容上是未曾掩饰的惊诧,作为地狱十厅阎王之首的阎魔大人,在绝大多数事上他并不需要考虑别人而掩饰自己的想法,有任何疑惑和需要直接提出,自然有手下的人为他处理。这点倒是和织田家家主织田信长的处事之道有些相似之处。

“但是我记得,遭遇本能寺之变的时候,织田信长已经五十岁了吧。地狱不是还有那样的传闻吗——织田信长在消失于火海中前还唱了那首《人间五十年》。”

“嘛,准确的来说,织田信长消失时的年纪是四十八岁,不过大王你此刻强调的重点也并非死亡时确切的年纪……”

历史上织田信长四十八岁死于最信任的家臣明智光秀发动的本能寺之变——虽然死后并没有来到地狱,自然地狱也不能查看织田信长的生平卷轴,所以地狱其实也不太清楚本能寺之变那天织田信长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本能寺之变的真相究竟为何——织田信长若是来到地狱,那也一定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大叔。

无论怎么想,织田信长都不应该是眼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现在的亡者都这么无聊的吗,假冒织田信长,还欺骗辅佐官,最重要的是居然还真的把地狱辅佐官之一的小野篁给骗了。

此刻鬼灯在心中盘算,小野篁最近是不是懈怠过头了,要不把他派去现世出差修炼吧。

“对哦对哦,鬼灯君。织田信长哪怕保养的再好,那也应该是个中年人了,还有可能因为生前征战沙场更显沧桑些,再怎么说也不会……”

阎魔重新看了看三郎的脸,娃娃脸和身材让他在初中生与国中生的身份间摇摆不定。

阎魔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苦恼,颇有几分遇到麻烦事的抱怨之情,“再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小孩子嘛,说是织田信长什么的……小朋友,在地狱说谎的话是要被罚于大叫唤地狱接受十年酷刑的,现在坦诚的话,我这里可以不追究哦。”

“啧。”听到阎魔所说的话后,鬼灯发出了明显不耐的咂舌声,双眼眯起,危险的氛围如实质存在般笼罩众人,唐瓜和茄子瞬间因气温骤降而打了个哆嗦,眉毛皱起的角度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出手伤人般。

“而、而且,你如果硬要说自己是织田信长的话,我们真的会把你当作是十七岁的织田信长,把你送到那个战火纷飞的战国年代的!”感受到鬼灯因为自己温和的态度而变得严格的阎魔,立刻作出补救,争取没有看到狼牙棒的机会。

“大王,太和善了!”随着话音落下,一根长约一米半并且萦绕着诅咒与不详气息的狼牙棒便重击在阎魔脚边的地狱特产墨绿大理石地板上,毫不怀疑,如果阎魔继续这样和蔼可亲下去,下一击就会瞄准阎魔的肚子。

身为辅佐官却可以肆无忌惮的鞭挞上司,唯有地狱地狱辅佐官鬼灯一人。

“大王,身为大王这种善良的行为可是大失误!”

“而且地狱可没有手段将亡者送往四百年前的战国时代。”

“嗯?”听到这话的三郎明显一愣。

“话说回来,我倒是听织田家的一位家臣说过,织田信长幼时身体孱弱,性格温文尔雅,却一日性情大变,但也是从那之后织田家渐渐走上繁荣。”在阎魔说要把三郎送往百年前的战国时,鬼灯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一种显然与小野篁思路重叠的想法。

“如果这位亡者真的是织田信长的话,那会不会是战国时代的十七岁的织田信长作为生者,误入四百年后的地狱。”

“啊,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小野篁再次举手发言,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并且表情显然是为自己的思路能够与鬼灯一样而感动高兴,不过他所知的与此猜想不服的事实也是要继续说的,“不过,织田先生说他经历过本能寺哦,在胧车上的时候。”

“篁…这种事情也太过无厘头了。”阎魔笑着打哈哈,用柔和的态度质疑小野篁说的话,以防止鬼灯直接为小野篁安排现世出差两年游。

不过鬼灯却陷入了沉思。

“嘛……”三郎此刻倒是有些想法,便随口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从平成时代到战国时代到时候是高中生,所以从战国时代来到地狱也是高中生的模样。”

鬼灯抬起头看着他,小野篁抬起头看着他,阎魔大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甚至连只是围观旁听的唐瓜茄子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三郎表情依旧是那天然的模样,仿佛刚才说出不得了的话人,不是他。

“织田先生,您刚才讲了什么,希望您重复一遍。”小野篁声音带着颤,“请问什么叫做从平成时代到战国时代?”

三郎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平成时代高中生穿越到战国时代,并且顺势成为织田信长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常见。

老实讲,在战国见过好几位平成同僚之后,居然觉得“会有平成时代的家伙落到战国时代是平常的事情”。

“那我就说一遍哦。”

三郎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在放学路上从高处踩空,下坠后落地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饭,被奇怪的人称为织田信长,从此完成了织田信长在历史书上所记录的一生的使命。

在听过三郎的解释后,鬼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平成高中生意外来到战国,因为相同的面孔而代替真正的织田信长成为了织田信长…吗。

“那原来的织田信长呢。”

“不知道。”三郎澄澈的眼神中倒影着鬼灯好奇中略带恶趣味的面容。

“这样啊,真正的织田信长在被代替后反而在历史上默默无名了呢。”

“还真是有意思呢。”

三郎皱眉。他心中隐约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只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自己并不知晓真相,又为什么会对一个合理的猜测产生这样的疑惑呢。

小野篁现如今却只有一个想法——怪不得他有自信觉得自己应该去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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