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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哥你放开我_03 不破不立/楂渣

说起来P镇不过是个边陲小镇,但镇政府实在是不像个边陲小镇的镇政府。

我们古代有“官不修衙”的传统,所以官衙大多破破烂烂甚至有的还成了危房,袁枚花私房钱修整了一下就要给自己写上一篇自吹自擂。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是体恤民财民力的善政美德思想使然,然而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可能性更大的可能——毕竟是流官制度,三年之后卷铺盖走人顺带收一下万民伞功德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个时间光顾着刮地皮刮到连土地爷都只能跟着他走还来不及,哪顾得着修官衙?谁又愿意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又加上上头财政也不足或者说根本没打算给,于是得过且过,因循守旧,凑合凑合。而相反,乌纱帽要是头上戴久了,总归会想着去弄个黄金屋、颜如玉的——有多少皇帝不喜欢修建豪华宫殿呢?他们可是算稳了要做一辈子皇帝的!“土皇帝”又如何呢?

我的闲话就此打住,还是说P镇政府大楼。P镇不大,楼倒蛮大。整体方方正正,象征着P镇体系的稳固端庄,而且完美契合我国建筑传统的“中轴线”原则;大楼正中央有着全部落地玻璃窗的圆润光滑的凸起,代表着P镇领导处事圆融而不圆滑,体恤百姓,也是对“外圆内方”这种传统思想的大胆反转与创新,更可以为每层楼的领导提供广阔的视角来欣赏治下的种种美好;大楼挺拔耸立,是全镇的制高点,既表明了政府的至高无上地位,又为领导办公提供充分的舒适空间,使他们不至于感到逼仄进而影响办公效率;而到了夜晚,政府大楼顿时被LED光带照得金碧辉煌如同玉皇大殿,面前的广场更是有美轮美奂的音乐喷泉,佐以流光溢彩活力四射的远光灯,视听齐备,动力澎湃,实在是P镇娱民利民爱民的一例明证。

当然现在还是大白天,阿P自然是没见过那喷泉能美成什么样,说实话不识货的说不定能把它同拉斯维加斯的混淆起来,直把P镇作赌城。但阿P还是从黄四爷的口中知晓这点,加上走得越近越看得清那楼是多么雄伟气派,阿P更是恨得牙痒痒。“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结果只能是“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虽然现在肯定不是天下人怒而是P镇人怒,但是很显然他们也不敢言——阿P早就认为不论是哪里人都是不敢言甚至也不敢怒的,P镇自然也不例外,否则他来干什么呢?又要他来干什么呢?

一行人走到镇政府门口,早有十来个个西装革履戴乌纱帽的跪在那边,他们个个个头滚圆,肥头大耳脑满肠肥,口袋里揣着的笏板突兀地露出一截在外,恰似吃剩的半根骨头。其中最中间的那个更是五体投地,或者说,六体——还有一个大肚皮也着地了。

他们一起喊道:“下官无能,不知新镇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下官罪该万死!”

“都给我站起来!你们跪着像什么话!”查呼喝道。于是十几个肉球挣扎着起身。“感谢领导允站之恩!”

“给我听好了!刘阿皮镇长要发言了!”马单平再一次掏出他的扩音器。

“下官洗耳恭听!”

马单平双膝下跪,双手将扩音器捧给阿P。阿P接过扩音器,漫不经心地一推眼镜,泄出一丝寒光。“我来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问几个问题:第一,怎么就你们这么点人?”

“回新镇长,我们都是职务比较高的,位高任重,不能临阵脱逃,那些科员都是些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货色,早在镇长,不,旧镇长跑了之后也跟着跑了!”

“很好,你们回答得不错。都是好官啊!”阿P微微颔首,有几个人揩了下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长呼一口气。

“下一个,你们建这么阔气的大楼,想闹哪样!”

左边一个立刻指手画脚起来:“这是工作需要!宣传需要!我们这栋大楼,还申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呢!这可是为我们P镇增光添彩的伟大工程!”

阿P冷笑道:“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贪污腐败、浪费民脂民膏的世界纪录吗!你还有脸说!”最后一声暴喝,吓得那人脸色发白,差点昏死过去。

“这就撑不住了?那好,第三个,谁来解释一下你们身上的肥膘是什么回事?”

又一个走上前,唯唯诺诺地说:“回领导,我们整日辛劳,没有时间锻炼身体,加上长期加班,都是吃泡面果腹,才会体重超标的。”说完,擦擦脸上和脖子沟里的汗。

“不错嘛,吃泡面都吃得这么油光满面,脸色蛮红润的嘛,精神焕发去了?”阿P阴阳怪气地说着,那人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又黄一阵,就差没有绿上一阵。“瞧,这人脸上还涂了蜡!”

“咳咳,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后的问题,你们平时,都在干什么?”

“启禀领导,我们P镇政通人和,下官们并无很多要干的,都是拱手而治,领导可以来这里享享清福。”

查呼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一把跳过去,手指着那人:“前一个不是说你们天天加班吗?你们加班干什么去了?打方城之战去了吗?啊!还有,你们拱手而治是吧?怎么就不在衙门里塞几个木头人呢?人家连水都不用喝公家的一口!”说最后一句时用力过猛,身体也禁不住前倾,手指顶到那人圆滚滚的脑袋上,“哎呀”一声,那人也圆滚滚地滚到地上。查呼也禁不住“哎呀”一声,往后缩了一步,下意识里已经准备喊“对不起”了。

这时阿P拍手叫好。“好么!查呼!我到底没看错你!你就是讨厌这种贪官污吏!”他这时又望向剩下的官员们,呼啦啦一片全跪倒在地,除去几个已经昏倒在地的,剩下的不住磕头,口里也不住叫着:“领导饶命!领导饶命!”

“饶命?饶什么命?现在是旧社会吗?我要杀你们了吗?学朱元璋把你们剥皮草实了吗?不,我心疼那些草!还有,没听到刚才那位查呼先生说了什么吗?都给我站起来!”

呼啦啦一片全都站起来了。“领导饶命!领导饶命!”

“把你们里面级别最高的留下来,其他的,都给我滚蛋!”

“感谢领导不杀之恩!”于是众人作鸟兽散,更有甚者是字面意义上的“滚”,只留下一个已经昏倒的——其他几个昏的已经被架走了,那么这个估计就是级别最高的了。

看到这一幕,阿P满意地搓搓手。“很好,连这最后一个也昏了,咱们的事就好办多了。陈沂!”

“在!”陈沂九十度弯腰鞠躬。

“把锤头拿出来!砸了这狗政府的牌子!”

一听到要砸政府的牌子,查呼禁不住两腿一软,也倒了下去。

阿P不住摇头。“真是的,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咱们要干的事还大着呢!这样吧,史正天,你几个人带他和这个狗东西去歇息歇息。陈沂,给我用力砸!”

查呼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个很气派的会议厅内,旁边是那个早已醒来的胖乎乎的家伙。

“你是……”

“我是P镇的副镇长,当然是原副镇长。”副镇长胖归胖,说话蛮慢条斯理的。

一听这话,查呼差点跳起来撒腿就跑。砸政府牌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怕不是要深陷囹圄。阿P呢?是不是已经进去了?副镇长一见他那样就咧开一口大白牙。“你怕进局子?现在被抓的是我,不是你,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本来嘛,新镇长。”

“你活该。”查呼冷冷地说道。

“活该?至少我不。我问心无愧!我跟旧镇长说不要修衙不要修衙吵了三天三夜!镇长搓麻将时我天天代他加班审阅处理公文批示!你以为为什么我这么胖?公款吃喝?我早就确诊过了,压力型肥胖!这就是我为P镇奉献得到的!”副镇长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真的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奥迪马上催。醉卧酒场君莫笑,青云捷径几人回?你怕不是喝酒喝成你这种工伤哦!”

“算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这祸躲不过了。”副镇长叹口气,“小伙子,我看你和他们不太一样,奉劝你几句吧。不是所有的官都是贪官污吏,这世界上肯定也有好官清官的。”

“我知道,但是很少。天天都在夸海瑞,就是因为这世上没几个海瑞!”查呼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副镇长无奈地摇摇头。“是这样,没错,但总归会有,你一定不能一棍子打死,学会用眼睛去看。还有,新镇长的事,别搅和进去,明哲保身要紧。”

“为什么啊?阿P对我蛮好的,人也蛮正的。”查呼内心只觉疑惑。

“我当官这么久,有直觉的。当然咯,直觉也会不准的”副镇长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政治就是一趟浑水,只会把你淹死,我话就摆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查呼刚想反驳,史正天走了进来。“你醒了?阿P现在在分配工作,还没分配完,我是司法公平与正义办公室的,而你现在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的头头了!”

查呼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办公室?不就是法院和宣传部嘛!干的都是一样的事,搞这些幺蛾子干什么!”

“哎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嘛!阿P要实施新政,不把机构改了怎么显示我们的与众不同?何况你我的活还不止宣传部和法院的事呢!”

“嗯?”

“比如,我马上要去编一部PASSION法,你嘛要干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阿P会告诉你的。”史正天拉着他的手,“走,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顺带参观一下这‘P镇名胜’。”后四个字特意咬得很重。

史正天边走边说。“本来嘛,阿P还不只想把牌子砸了,想干脆连这大楼也一块拆了,表示与旧制度的彻底决裂。但是我跟他说,项羽火烧阿房,又自己造宫殿,民心尽失,我们初来乍到,根基尚浅,不应该再劳民伤财,何况我们目前还根本没能力拆。反正这楼这么好,不用白不用,你说对吧?”

查呼深表赞同,既是对史正天的明智,也是对阿P的明事理。他又想到些什么。“对了,史正天,办公室里有几个人?”

“一个。我们两个都这样。阿P没什么人手。其实当光杆司令也没啥委屈的,真的。”史正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哦。”查呼接下来什么都没说。

走了不知道多久上了不知道几层楼转了不知道几个弯,史正天停下脚步。“到了。你进去看一看,然后再去找阿P吧,他好像找你有什么事。他在最高层。”

他又补充一句。“钥匙就在门上,估计这房间从来没使用过。这群人真是暴殄天物。”

查呼抬头一看,黄铜的牌子上是无比标准的宋体红字“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红字上面还有一行英文。

PASSION T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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