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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总裁在车上坐 小美人你可真紧_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

我不敢奢求自己可以摆脱那些过往,一个人由他的过去做成。凭由我的过去,我以为未来将无所顾虑,以这副铁石心肠我不会有一丁点儿难过、忏悔,在清醒中我没有,在睡梦中我不知是否泄漏隐秘。

我住在表舅家里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人,夫妻俩和一个孩子,都不健谈,彼此之间也冷冰冰的,不见有亲密的举措。他们家境不富裕,孩子在上学,表舅母原本在纺织厂做工,累坏了眼睛,现在接些替人浆洗衣物的琐碎活儿;表舅则是一家冶铁厂的工人,工资不高,全家人过得紧紧巴巴。在这种情境下,除非是圣人才会把死去远亲的孩子接过来照顾,我心存疑虑,没法感激他们的收养,倒怀疑其中有些阴谋。

我的预感来得十分强烈,总能看见他们三口躲着我窃窃私语,我的表弟那年五六岁,常用一双大得出奇的圆眼睛暗地里瞪我,有一天我凭窗远眺,他从旁边的桌子下钻出来,幽幽地说,‘杀人咯。’我后背悚然一凉,立即扭头看他,那张孩童的圆脸儿上没有一丝烂漫的表情,尽是麻木、冷淡和讽刺,他唱歌似地小声哼着‘杀人咯’,像老鼠般畏畏缩缩地又钻到椅子下面。

这件事让我陷入疯狂的猜想,我不知露了什么破绽,或者表舅、表舅母听到了我梦中呓语,模糊拼凑出我所做的一切,不,在那之前他们该早有了警觉,表舅认领我父母的尸体时想必已经产生疑虑,相比较一般烧死的人他们死得……太不痛苦了,脸色都不怎么扭曲。另外假如他掰开我父母的嘴巴,在里面可能找不到烟灰,无疑又是另有死因的有力佐证。我的想法合理得令我害怕,我不害怕他们杀死我,我害怕被收监、失去自由,从此无法再见你,失掉人生的可能性,被遗忘烂在泥淖里。

我确信起他们知道了这可怕的事实。所有人都避免同我接触,表舅不让我出门;表舅母什么都不许我经手,好像我是条阴险致命的毒蛇;每当小表弟蹒跚走向我,她会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冷淡而厌恶地瞟我一眼,忙活自己的事情。

既然他们这么嫌弃我,总该有一件事让他们百般容忍留我在家,我身上总该有一件东西是他们谋求的。

终于某日表舅下了工,把我叫到他面前问起一个问题:我们家的财产都藏在哪个位置。他说人们都传说他们把它藏在了某个地方。那么我搞明白了我的价值,可惜的是不能为他解答,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从没参与到这种大事的决策中来。他的嘴角骤然垂下去,像条倾翻的小舟,失望的暴怒的巨浪打翻了我,表舅母在背后悄悄地张着眼睛暗中窥探,小表弟坐在地上拍手笑:‘杀人咯!杀人咯!’

那天的氛围我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我当时是多么恐惧,想着自己完蛋了,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到警局去。

不过我低估了欲望,他们不肯轻易放脱希望,不当我不知道,而当我知道却不说,为了从我口中套取答案,假模假样地对我嘘寒问暖,却从各个缝隙撬我开口,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气急败坏,表舅带着我回了启明好几趟,把烟霞馆的残墟花大心力掘了几遭,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带我回去了。

在那期间我曾试图溜走,想去见见你,但是我没法做到,我跑不脱,力量也不够,然后又被他带回家去。

他要我在想清楚位置前那也不要去,我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无事可做,每日窝在房间里加倍思及你。我想见你一面。无论如何都要同你见上一面。于是我策划起出逃,却没料到在那之前他们先规划了我。

在夜里我偷听见他们的谈话,‘警察’‘我们早晚’‘可恨’‘杀了’‘钱’“烧死‘,这些字眼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烙印上去,在你难以理解,对于低贱的人,性命可没那么重要,人命不比牲畜的命更贵。

做过一次的事再做第二次就会熟练得多,我没有拿走任何东西,远远地看着住了半年的地方火势渐起,映亮一片夜空,邻居惊嚷救火,我抱着昏睡的表弟,把他放在一处救济院门口,这孩子睡着后显得乖了不少。然后我在大街的一处蜷缩入眠,天亮后拦车搭车,或者帮主人家做些细活儿托他捎我一程,磨磨蹭蹭一周,我回到启明。

一直以来的眷恋在双足重新踏上启明的土地时沸腾起来,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有一个终点,我用最快的速度飞奔,不管跑得肋下疼痛,一路跑到你家门前我熟悉的那棵树后默默地等,我说不好具体多久,总之很久后大门吱哑一声,你从门里走出来,穿着深蓝的成套西服,头发稍微长了点,发尾柔软地扫在衬衫领口,面容、身形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稳定地停留在上次我见到你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平和、沉静,我不知所以紧绷在半空的心终于获得安宁,在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活过来,和世间联系在一块。

我不爱这个世界。多年来谈姨无数次教导我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多认识天地,结交朋友、增长见闻,我非常明白她的建议多么明智,但我好像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世界的美与我何干呢,既然它们永不为我所有。我漠视遥远的美丽,厌恨矫情和煽动情感的言辞,怀疑每一份善意即便那会让我痛苦,我已学会不失望,以为自己可以心满意足,因为我还有你。不管其他亿亿万万的人,我捕捉到唯一的、不可替代的、非常珍贵的你,从此你就成为我与世界和解的唯一联系,通过看着你,我也看见我自己。

人毕竟得填饱肚子才能活着,从父母那里寻摸来的一点钱被我事先藏起来,几乎没动用过,我用它购置了可以敞开背在身前的箱子,买了些香烟沿街叫卖。诚然我年纪不大,也能找到挣得更多的差事,是我不乐意那样,花太多心力在赚钱上对我而言是一种浪费。我租住在一家医馆的地下室,狭窄阴暗,总是潮湿,和老鼠、蟑螂、蚂蚁混得烂熟。每天在街上吃一顿饭,馄饨或者包子和粥,剩下的时间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卖烟,挣够足够的可以应付基本生活需求的开销就停手,匆匆把烟盒收起来放回住处,在你家附近走动,正门前的树下,厨房窗外,有时也去你去的书店,对着满满当当的书架却不晓得你喜爱的是哪些,难免不让我心生沮丧。

我不想博取你的同情,我认真地对你说,这在我看来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我从心底里愿意这样做。我没体会过‘幸福’,不知那是什么感受,而当注视着你的时候,我感到……很充实。最可怕的不是悲痛,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麻木和空洞,好像我本身并不存在,也毫无存在的借口。

我不要那样活着。

命运给了我一次转命的机会。绝无仅有的、绝顶美妙的扭转的契机。

那天早晨我有意在叫卖时经过你的住所,厨房靠街的窗帘少见地拉开着,我悄悄靠窗户旁边的墙壁坐下,这样除非你们打开窗探出身子才能看见我,我就在那坐着,本没想到能听见什么,隔着玻璃,离餐桌有段距离,惯常慢声细语,一般情况下我听不见太多,那天我却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在我耳边炸开,惊起我心中无尽的狂喜——她想要一个孩子。我贪婪地听着,记下她的每一个字眼——男孩、像你、不爱笑、偶尔笑得可爱——简单得叫人不敢相信的条件,假使她的要求和我本身的性格南辕北辙也还是太过简单,更何况她最大的要求只是像你。我无法学会你的气质,不过呆板的模仿也能做上一点,单这一点也远远胜过我许多隐形的竞争者。

我一定要俘获她的心。要达到这一点,首先贩卖香烟不可取,对于大多女性来说,鲜花优于烟草,花童要比烟贩合适得多;衣着不必要花哨,但一定整洁得体,洁净感是关键;然后是谈吐笑貌,适当地模仿,假装无意与你习惯上的重合,偶然流露的观念上的相似;以及对她隐藏的孺慕,开头的好感有益日后的教导相处。

我费尽心机,终于如愿以偿。

当她牵着我打开大门,我走过小院花草间的小径,上了玄关换上拖鞋,我进了你住的房子,目中所见的都是你日常使用的,你的落在客厅里的眼镜,墙上挂着你和她在河边的合影(你的手搭在她的肩,两个人都笑得蛮好看);走进厨房,你的痕迹淡化了,仍遍是你用过的东西。单看到这些我还是不敢确信,吃着她做给我的饭菜,由她为我沐浴,坐在温水里,水中布满泡沫,她太像我从未拥有过的那种母亲,可我的思绪飘飘然不及地,大半被另一种急迫的期待占据,尔后传来开门声,你亲切而陌生的嗓音,你打开浴室的门,我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上你的眼睛,你短暂地向我一顾,转过头跟她说话,你没有反对,轻易地接受了我的存在,在那一刻我从虚幻转为凝实,成为一个新的人。

不过只有这种程度远远不够,要想站稳脚步,我必须获得你们更深的情感,植根进这个小小的家庭。

我尝试触碰你,你看起来却对肢体接触不感兴趣,我爱你的缄默内敛,相应地我也很难找到正确的方式讨好你,为了避免弄巧成拙,我走了另一条坦荡得多的路,那就是尽可能利用谈姨对你的爱引诱她对我付出感情,明摆着她爱你爱得绝对,按照她的说法,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与你相似的特质,我就能够得到她预留出的给孩子的关怀。

计划进行顺利,谈姨确然日益对我上心,态度的软化是肉眼可见的,任何一个孩子想要拥有的东西,她都不吝为我买来,关怀备至,照料我不让我生病,注重我情绪上的变化,教导我举止得体。

但她怪怕人的。

谈姨话不算多,惯常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支撑,她知道你对她的依赖,同时依赖着你的依赖。无论你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做你的支撑,使你不至于跌倒,因此她总在观察分析,收集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唯恐你有一点不适。单是这一点不足为奇,但她是要做的是你唯一的支撑,不接受除她以外的人和你建立紧密的联系。她冷静的黑眼睛朝我一看,就让我觉得我做的努力全是徒劳,一不会让我靠近你,二无法叫她完全爱我,甚至我的过往都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她知道我做下的所有罪愆。

有罪的人最怕清明者的洞察。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靠近,每当我表现得像你而得到她些微的笑意,更让我觉得自己像只拙劣模仿的猴子,她是看客,她自己也清清楚楚。

哪怕像丑角,我也初步找到在家庭中的位置,随着同你日益相处,我意识到你所具备的负责的天性不会让你轻易将我逐出门外。因此放松并不可取,我反而更应该扮演好角色,让自身的存在不那么突兀,在你面前我是敏感、自尊的孩子,没有自主生存能力,心智不成熟,所以你没法放开我;而至于谈姨,比较麻烦的一点是想要孩子的建议起初是谈姨提起的,先升起厌倦之情的也是她。

表面上或许我跟她更加亲密,类似母子,实质上她对我的亲近中藏着一种威胁与暗示:我不可过分接近你。可她不知道原本我就是为你而来。谈姨不希望你把目光过多地放在我身上,她亲自料理好我的事端,我就不必因为零碎的小事找你,她本意是想隔开你我,但不可避免地,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她的连接确实更紧密了。

我后来再想她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孩子,归根结底还是心中的不安全感。她没法时时刻刻地跟在你身边无论她多么想,在外人的眼中一家三口是最和谐的形式,无论她愿不愿意,孩子本身是给外界的一个信息——这已然是个完整的家庭,不会轻易离散,拒绝外人进入;另一方面,不妨说这是对你的一种约束,让你不能自由去留。

出于同样的不安全感,我尽力地想要获得你们任何一人无条件的全情投入的爱,却徒劳地发现无法做到。你太过理智不会深爱,她太过爱你拒绝把全心全意的爱转施他人。因此就算我们互相怀有深厚的感情,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隐性冲突对抗的道路。

我们的矛盾从起初就根深蒂固,她敏锐地从我视线对你的追逐中辨别出端倪,那时我已经是不能被驱逐的状态。随着我年岁渐长,她日益感受到被威胁,我不甘隐匿在她的羽翼下,也要迎向太阳,她一味地阻拦、禁止。她越是不许,越是远离,出于报复与压抑的渴望,我越要和你接触、亲近。

我从各方面打听她的讯息,好证明她不是全然清白无辜,她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她的占有欲强得过分,她在试图操控你——好像揭发出她的不当言行就会让你更靠近我,而与她疏远。

但我从不想真正伤害她。不恰当地做个比喻,你是我遥不可及、光芒万丈的太阳,她是永远和你相匹配的月亮,一直以清凉的光辉洒在我身上。这世上我唯独不愿意伤害你们,却不得不一条路走到死。我痛苦不堪,必须妥协,和别人相比起来,重要的是你。从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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